栖霞宫。传来慕容瑾和渔儿争执的声音。
“渔儿本是蒲柳之质,实在不敢攀附王爷。王爷与那萧小姐才是珠联璧合,请公主劝劝王爷——”
“戚渔儿,你让我劝三哥接受赐婚,你是不是糊涂了?难道你对三哥真没有点别的感情吗?”
“都是外人以讹传讹,渔儿只有敬重王爷。若是王爷与萧家联姻,既不拂了陛下的面子,对王爷的前程也有利。”
“呵,你倒是考虑的蛮多的,不知道三哥知道了会是高兴还是难过?三哥说他的心上人是你,不想委屈了你呢。”慕容瑾故意这样说,偷偷看向戚渔儿。
果然,戚渔儿红云满面,一时有些局促不安。
“看吧。口是心非。若不是陛下赐婚之举,我是不知道你和王兄之间早就两情相悦了呢?”
说完便嬉笑起来,惹得戚渔儿又羞又恼。
须臾,冷静下来的慕容瑾,自言自语道:“三哥与萧大人政见不合,皇帝却执意撮合。为什么不将潘大人之女指给桂阳王?莫不是陛下还放心不下三哥?”
慕容瑾越发明了皇帝的试探之意,皇帝不愿看到权臣联姻。虽然皇帝没有正式下旨,然而萧家自然也是知道这门姻亲的传闻,如若三哥拒绝这赐婚,从此萧家只能站定了太尉的对立面。这显然是皇帝乐意看到的。
渔儿忐忑地看向公主:“公主,您在说些什么啊?如今的公主,聪慧明理,早已不是我这个侍女所能猜到的了?”
“渔儿姐姐,你放心。你这个聪慧明理的长公主定然让你和三哥有情人终成眷属!”慕容瑾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好主意,此刻自信满满。
上前拉过戚渔儿的手,笑道:“还有,你这么娇俏有福气的姑娘,怎么会是侍女呢?以前,我拿你当姐姐,以后更要当嫂嫂待!”
这样一番话,一时让渔儿又羞又怕。这嫂嫂二字真是难以承受。且不说皇帝赐婚不能随便拒绝,更何况自己的身份,慕容镇对自己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他的心。
这日,慕容瑾在御花园散步。正是深秋十分,树上的叶子寥寥无几,远处有几个宫娥正在打扫庭院。忽如一阵寒风扫过,不禁身冷。便回头让丫头拿件披风来,顺便让渔儿姑娘过来。
去年,渔儿还极不情愿去王府。今年,三哥却对她动了心思。三哥一向冷面如常,也不近女色,在京城的宗亲权贵中算是洁身自好的。甚至有人传言这位冷面王,当今的太尉大人其实是个和尚转世,再有传言那就是更恶劣的。
慕容瑾附近边走边想,一时露出自得笑容。忽然听到假山转角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爷还是遵从皇帝的意思,这样于王爷最为有利。何况那萧家千金也是……”
尚未说完,便有人扯住她一般,冷漠的声音:“你?怎么会认为这是对我有利。若不是心心相印,便只有折磨。”后一句话似有叹息一般。
果然是渔儿和三哥,原来他们在宫中也是有见面的。不想打搅他们,然而好奇心又让她挪不动步。她竟然在偷听偷看。
“王爷既然知道这个道理,更没有道理扯上渔儿。渔儿不想做这个挡箭牌!”渔儿转过脸去,桀骜不顺的神情,慕容瑾看到了。
慕容镇嘴角动了动,似是有气流在胸腔澎湃,然而吐出来的话依旧冷静如常:“时至今日,你还认为本王只是利用你。”
慕容镇看着渔儿生气撇向一边的侧脸,上前郑重地扳过她的肩膀,看着眼前的她,神情有些激动。
“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么卑劣,竟然让你无视我真实的感受。”慕容镇说完这句话,静静望了一会。
渔儿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随之,慕容镇阔步而走,只看到黑披风在寒风中飘舞。三哥这身打扮,应该是刚从军营里出来。急着进宫,应该是皇帝宣他,又或者只是为见上渔儿一面。然而——
慕容瑾没见过这样的桂阳王,微微有些替三哥鸣不平。
慕容瑾等慕容镇走远了,才缓缓走了出来,看到渔儿望着三哥披风的背影,似有失落。
慕容瑾想站出来,大声质问戚渔儿:渔儿,你为什么不搭理三哥。
然而,下一刻,渔儿似是哭着跑开了。
慕容瑾自觉无趣地往回走,这才碰到拿着披风的小丫头,见到公主兴奋地说:“公主您在这儿呢。”
“不然能去哪里。是你个丫头自作聪明了吧,本公主就在御花园哪儿也没去。”说完,心情忽然轻松起来。不管如何,至少表明三哥和渔儿二人是有情的。
慕容瑾从司衣坊附近经过,见一众宫娥托着有些雪白的物品走着。忙指了侍女过去。
侍女回来便笑道:“公主真是好奇心重。这是今冬的织物,都做御寒衣的羊绒和皮毛。”
慕容瑾这才记起来,笑道:“对了,眼下就入冬了。又该添置新的衣物了。”须臾,又记起什么:“这儿,离浣衣局有多远。”
“回公主,没几步路。”
浣衣局有执事的姑姑赶紧迎了出来,领着一大堆的宫娥跪了下来:“奴婢叩见长公主。不知长公主驾临,有失远迎。”
慕容瑾只携着两个侍女,她一向出行低调,不喜欢装腔作势。见大家如此严谨以待,便笑了:“都起来吧。本公主今日只是路过这里,便想过来看看,大家各忙各的吧。”
为首的姑姑赶紧遣了别人去忙碌,自己陪笑着:“公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这位姑姑,一个月前有个叫灵儿的姑娘来你们这儿的当值,如今她做得如何?”
这位姑姑却是一脸迷茫,脑中搜刮了半天没有想起。“公主殿下,稍候。许是段掌事知晓。”慕容瑾微微有些忐忑,看来如今灵儿不在这里当值了。
段掌事急急而来,神色有些惶恐,低声道:“公主说的那个灵儿,来浣衣局的第二天夜里就吊死了。”
什么?慕容瑾是万万也没有想到灵儿如此倔强,她说到做到。她死了,只因为自己恨她。
众人看着长公主沮丧的神情,都十分惶恐。良久,有个小丫头怯怯地走出,跪了下来:“这是那位灵儿姐姐出事前给奴婢的锦囊,她说日后若有机会拜托奴婢交予长公主,说她这辈子公主都不会见她了。”
“当时奴婢没想到灵儿姐姐会想不开,也没接这个锦囊。没想到灵儿姐姐夜里出事了。公主,奴婢真的不知道会这样!”说着,说着,小丫头就嘤嘤哭起来。
慕容瑾面无表情地接过侍女递给她的锦囊,这是灵儿的手艺,她记得她的璎珞做得很好。
打开里面是个纸条,慕容瑾没有胆量去看,只握紧了囊袋。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众人看到长公主什么也没说,似有些失魂落魄般离开了。一时也跟着有些忐忑起来。
“短短几个月,灵儿与公主相熟,感识公主一片厚意。灵儿时时内心纠结,然帝命难违。灵儿当以死谢罪,报晓公主厚恩。惟余家父惦念,公主若能念主仆之恩,请保他性命。”
寥寥几语,灵儿最后的遗言。
栖霞殿里,慕容瑾神情悲哀,想到灵儿的遗言心里就一阵难过。灵儿啊,哪里需要你以死谢罪,我说了要留你性命,便已经理解你的苦衷了。
渔儿不知所措地看向慕容瑾。长公主自从回来就神色哀戚。“公主,别难过了。”
“我怎么不难过。灵儿是因为我死的。当日,我若不狠心撵她去那么辛苦的地方就不会——”
“不关公主的事。浣衣局的活对灵儿也是力所能及的。她不过因为事情败漏,内心愧疚,生怕罪责才——”
“不管如何,他们却是因我而死。刘公公是,灵儿也是。”慕容瑾啜泣着。
“公主,灵儿的父亲是临县的一名小吏,家境贫寒,并无权势。”
“厚待于他。若他勤勉,我会让三哥从中协助升他官职。”
“好了,公主。您对她也是仁至义尽,她是怕——”
渔儿没有接着说,身份暴露的灵儿,怕皇帝不容下她这个弃子。
“公主有时间还是多关心下溪儿吧。”
闻言,慕容瑾一怔。是啊,溪儿外面养病已经多日,还是接进栖霞宫才好,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