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起骑马去了皇山。路上,拓跋嗣忽然问起:“王将军最近可有消息吗?”
“尚没有。上个月刚来过消息,想来还没到日子。”一般无事两个月来一次信函。
拓跋嗣面色有些沉沉:“高巍,我忽然间有些焦躁——”
“殿下,那是因为公主没能赴约吗?”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惦记父皇。”
上次,瑾儿都对他说,父皇是爱他的,虽然做法不对。
“反正主子再过些日子便要回去了。”
是啊,等过了八月十五,便就要回大魏,偏生瑾儿这几日没法陪自己。
“对了。高巍。你跟随我多年了,如今也近三十了。为何不成亲啊。”
高巍一时愣住了。主子果然变了,以前对待下人都冷傲在上的样子,今日怎么关心起属下了。
“劳殿下惦记了。高巍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尚没过门,战乱时没了。这么多年再没有遇到合适的。”
拓跋嗣忍不住皱了眉头,没想到这个忠心的高巍却有这样的故事。自己以前真的是太粗心了,对人漠不关心。
“那现在,你可有喜欢之人?”
高巍顿了顿,“尚未。”
拓跋嗣似不经意地看向高巍,露出抹邪笑:“真的没有?”
高巍没有回答,而是有些沉默,看向了前方。
“高巍,我将青云指给你为夫人,可好?”
冷不丁地主子会说这话,高巍住了马,思索了番,回道:“属下谢主子一番好意,只怕委屈了青云。属下出身汉人庶族,而段家却世代贵族。”
段青乌、段青云兄妹俩都是鲜卑贵族出身,而高巍不过是一介布衣,凭借能力和忠心上位。
“这个不用担心。本太子说你配便配。”
出身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只要一句话,高氏从此便能成为世家贵族。(北齐高氏,高湛的祖宗就发家于大魏,高家是鲜卑化的汉人。)
“只要你喜欢青云,这姻亲本殿下便包办了。我看那青云对你也不是没有好感的。”
果然是当局者迷。闻言,高巍似是有些受宠若惊的。青云喜欢他吗,尚不过十八的青云,锦瑟年华,自然美好。
“怎么?没自信了?至于青乌那边,就不用担心。这个面子,青乌不会不给我。何况你与青乌也如同兄弟。”
青乌的父母去后,一直是他照顾青云,对妹妹那是疼得很。俗话说兄长如父,断然得过了青乌这关。
高巍点了点头,起身下马,单膝跪地,向拓跋嗣致谢:“主子深情厚意,属下没齿难忘!”
“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起来吧。我还以为你高巍是和尚转世呢。”
二人来到那日秀峰山中的楼阁。拓跋嗣见当日慕容瑾的卧房,嘴角不禁挂了抹笑意,仿若美人的音容笑貌还在。
“高巍,你说这桂阳王与公主素来相厚,我是不是要去探望呢?”
高巍笑道:“殿下是意不在此吧。不过这倒是个见公主的借口!”
拓跋嗣也笑了,须臾冷下脸:“让你猜中了,没有意思。”
正说着,高巍猛回了头:“什么人?”
二人同时握了随身的刀剑。
一跃出窗,果见六七个黑衣人。来者不善,双方顿时厮杀起来。
黑衣刺客,武艺非凡,招招狠厉。
好在二人都是游荡江湖惯了的。拓跋嗣,少年意气,素智勇过人。高巍更是十多年的功夫。很快,几个黑衣人并没有占什么上风。
只见,高巍喊道:“小心暗器!”
拓跋嗣瞬时将身子后仰,一连数发飞矛从身体正上方穿过,订于墙壁上。
拓跋嗣平生最恨这些个暗器阴招,上次是暗箭,这次是飞矛。忽然大声喝去,举起宝刀,从阁台上,一跃翻身,似飞一般。
黑衣人听到怒吼声,见少年飞旋而来,一阵风势扫过,顿时生怯,只见半空中玄靴而至,已然着了拓跋嗣两脚。紧接着,刀光飞来。
“噗”刀刃割破血肉的声音,一刹那,血柱喷溅。两个刺客已然倒在了血泊,血肉模糊。
见状,余下两个黑衣人吓得腿软,忙得逃窜。
拓跋嗣已然杀红了眼,“哈哈”大笑,吼道:“哪里逃!”
如同慕容瑾料到,拓跋嗣之前并没有直接杀人,然而如今这手刃敌人的痛快,血腥的场面刺激了感官,少年身上的嗜血性似被激发。
紧接着,拓跋嗣气势惊人,一跃而上,宝刀横飞,一刀砍下一刺客的头颅,血肉横飞。另一个刺客颓然一般,瘫在地上。
正欲一刀了结了他,高巍却一剑抢了过来,挡住了那刀。
只听“铛”一声,刀剑相接,杀的正快意的时候,拓跋嗣的刀被生生截下。
拓跋嗣愤怒的双眸只差迸出火来,看的高巍一阵心寒。
忙得跪下:“主子,使不得。这人得留活口。”
猛然,拓跋嗣才记起什么,蹭的收回了刀。
“说,什么人指使你?”高巍问道。
没料到这刺客这会子却装好汉。“要杀要剐随便,横竖是个死!”
拓跋嗣仰天大笑:“那本太子就让你多死几次。”
黑衣人张狂道:“太子?哈哈,这大魏的天下还没有立太子呢。”
高巍上前抓了黑衣人道:“你若老实交代,殿下必会饶过你家人。不然,全族凌迟!”
这刺客果然扛不住了:“我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我的家人都在北魏新帝的手上,是他拓跋绍派我们来的。只求给个痛——”
话未说完,那人就抢先握了剑,一剑刺进身体。
拓跋嗣面上由愤怒到悲痛。
魏国生变,而且是天大的变化——皇位易主。
难不成父皇驾崩了吗?还是父皇将皇位让给拓跋绍。
另有一种可能,便是拓跋绍弑父谋反。
闻言,此刻一身血的拓跋嗣,急急回到阁中,吩咐道:即可准备启程,速回大魏。
高巍却劝道:“此刻我们尚不知道大魏的情况如何,若仓促回去恐对殿下不利啊!”
“我顾不上这么多了!”说完一拳砸在桌案。
“主子,勿急。我们可以考虑借兵南燕。”
提到南燕,拓跋嗣忽然记起自己若仓促回国,必然来不及和瑾儿道别,心里顿时有了忧虑。
“慕容超生性多疑,算计得很。若是本太子失了江山,他恨不得推我一把,更不会将公主嫁于我。”
高巍见主子想的比自己周全,也点了头。二人换了衣衫,正欲离去。
便见青乌等人快马奔来,“殿下——,于将军有紧急情报。”
清河王谋反,借兵贺兰部,弑父篡位。拓跋绍已经控制了都防,殿下暂不宜回京都,当回大魏,与王、陆两位将军共谋平叛。殿下万要小心,末将已着人路上接应。
信件大意如此。
拓跋嗣眸中含着悲痛,握紧了拳头,信函在他手里已粉碎。
青乌、高巍都跪于地上神色哀戚:“殿下,节哀顺变!”
拓跋嗣回于阁内,书案旁提笔三言两语。吩咐道:“快马将信函送递慕容超。”
“于将军的军队虽离南燕最近,但是不得不防。青乌你先回去,务必与王将军取得联系。”
“高巍,与我去一趟普金寺,然后就在那出发回大魏。”
“此刻青乌不能离开殿下。”
“依照我所说的,你携青云他们先走,我与高巍乔装改扮,在广固城外官道聚首。”
临走虽见不到慕容瑾,拓跋嗣却想起她最亲近的人便是她的妹妹和母后,所以想将信函留在礼佛堂。
恰巧容萱正在院中。
拓跋嗣便将一封简短的信函和一把随身携带匕首交给了容萱公主。
容萱公主见那是一柄刀鞘镶着数颗宝石的匕首,是素日所藏,非常珍贵。听说拓跋嗣要即可回魏,便紧张问:“殿下,什么时候再来燕?”
拓跋嗣神情有一时的犹疑,须臾,语气坚定道:“会的。本殿下定要来迎娶你皇姐。”
慕容嫣微有些不自然,看着这样的拓跋嗣,内心有些慌张。她能觉出肯定出什么事了。
“务必将这两样交予你皇姐,容萱公主,我拓跋嗣告辞!”
说完,便一跃上马,快马离去。
慕容嫣看着他绝尘而去,心里一阵难过。
自己多么想和心爱的人见上一面,亲口对她说:“等我。等我来娶你!”哪怕只是一句后会有期也好。
然而,性命危前,国难父仇,拓跋嗣不得不仓促离去。
慕容瑾在王府候着桂阳王两日,终于慕容镇的伤算是没有大碍,只需要休养便是。
见一直伺候左右的戚渔儿身心疲惫,慕容瑾想起她有孕在身,心下不忍,便劝慰道:“嫂嫂,你歇息去吧,这儿就由我和下人们照料就可!”
当时当地,慕容瑾丝毫不知道拓跋嗣已经提前离开燕国。想来,还没有人和她说起。
听闻,慕容镇便对瑾儿说:“你们都不用陪我,我这伤不过养上几日便好。青城,听说了你的婚事,三哥很欣慰。”
慕容瑾抿了唇,微有些不好意思。片刻之后,便找了理由出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