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可谓大逆不道,却是称颂的也不少。宋王劳苦功高,皇帝生来体弱,如此嘉奖功臣,对大晋百利无害。
然而明白的人都知道这是僭越。所以起初前方将领都没敢吱声,支持宋王索要九锡,就是举手赞同宋王进一步篡逆之举。
今时王镇恶在慕容瑾的开导下,反而看开不少。以前总劝自己莫等闲,总想沙场成功名。然这功名实则束人,又让自己身处困境。
于是在刘裕再次要求诸将之支持时,王镇恶竟是上表支持宋王索要九锡。于今,晋室朝堂与当日汉献帝有何不同。谁做皇帝与他王镇恶无关。
刘裕对那王镇恶之举似有赞赏,特意给儿子去了封信,说今时关中战事情形要多问司马,即那王镇恶。
义熙十四年(418年)正月,夏国抚军大将军赫连璝,抵达渭水北岸,关中不少民众归降。
沈田子率军抵抗,畏惧夏军强大,不敢前进,退守刘回堡,派使节回长安报告王镇恶,王镇恶对安西长史王修说:“宋王把十岁小儿托付给我们,应当共同竭尽全力。沈田子却手握大军,不肯前进,什么时候才能削平强蛮!”
使节回到前防,把这段话报告沈田子。沈田子跟王镇恶的关系,寒冰再进一尺。
赫连勃勃吞噬关中土地,王镇恶有心却无计可施。
王镇恶两日来思虑夏国来袭之事,整个新年,大家都过得不好。
是夜,一轮圆月高挂,却是夜风很高。
慕容瑾将那被褥理好,等不到他,自己先钻了进去。睡至迷糊时,这王镇恶才从外面归来。
他将手探进,摸了摸被中,暖和的很。笑道:“夫人又为我暖被窝了。”
慕容瑾从那被窝钻出半个肩膀,早就清醒,睨他一眼:“不然如何?你每日都这般晚回。”
王镇恶又将她摁了回去。“夫人,为夫这就进来和你一起暖。”
慕容瑾推开了他的手,他的手太凉。寒夜里还不知在那干什么的,手这般凉并不多见。
“夫人,给我暖暖吧。”一番嬉皮笑脸道。
二人被窝互相拥着,竟是又聊起了天。
“明日,是你的生辰,妾身想去山上庙宇里烧香求福,恰是十五,那里应当也热闹。”
“如今,你怎么又喜欢起热闹来。前些日还说与我一起回山庄作对闲适夫妻。”
“自是有所求才去。前两日大夫说瑾儿也并非无法再孕,故而明日妾身也想借机去庙里求一求,再为你添个孩子不是更好?”
王镇恶倏然笑了。“夫人果然是一心为我。镇恶看开了,若是命里有时终会有,不可强求。只要你好便都好。不过,今夜,为夫倒是想试试,明日你也好去卜上一卦。”
二人之间暧昧浮动。慕容瑾只淡笑不语,伸手为他脱了睡袍,指尖划过他的肌肤,不期然摸到那块伤疤,不止一处,有数处隐在胸前稀疏毛络中。
那块最大的便是那差点要了他命的箭伤。这么多年,他身上数度受伤,饱经风霜,如今却身陷囹圄不前,于他,退出就代表认输,他答应自己将来回归中原府邸,不过是无奈之选吧。
竟是忍不住滴下几滴泪水。王镇恶见了生了不悦,半笑半恼:“好好的,别破坏氛围。前一刻与我说要添个娃娃,这会子又在扮什么梨花带雨。为夫,等不及了。”
伸手将她身后的贴身小衣带给解了下来。二人肌肤相贴,王镇恶胸口烫得很,只嫌这微凉的玉体抱的不够紧一般,愈发用力。于此,慕容瑾只觉得一阵窒息。
蚀骨浓情,一夜缱绻。
此身浮生欢娱少,只愿良夜春宵长。
拂晓之时,慕容瑾只觉得被窝没那般暖和,一个劲往被中钻,一个恍惚才觉得床榻一侧空了,原来他已经离开。
慕容瑾洗刷之后,便寻了文良过来。
“将军可有在府上用早饭?”
“将军忽有军务,去了军营。听说昨夜,敌夏又袭击渭水。”
慕容瑾点了点头。树欲静风不止啊。即便他想脱身回家享清福,恐怕时局也是不许。
轻叹了气,备了些早饭与那落儿吃了。嘱咐奶娘和丫头好好看住小姐,今日她带一个丫头和文良将军去一趟骊山。
王镇恶府邸离长安区稍远一点,靠近渭南,正是边界戍守之地。故而就近有名的山,就属骊山。
一路驱马驾车,跟护了六七人护卫。不久就来到骊山脚下。
骊山,历史名地。从西周到大秦,无一不在那设立行宫,两汉之后,道教、佛教庙观开始盛行。相传女娲补天石落在此处,后世修建不少女娲庙、骊山老母庙。今日,前去拜神、拜佛人不少。
慕容瑾来此,一来为他祈福,二来寻子。
正月十五,山中萧条寒气,好在阳光算是不错。慕容瑾将那雪白狐裘大氅裹了裹,仍旧觉得有些寒意。
冬日萧瑟,寒山苍孙。抬头远望,只见那巨石在阳光照耀下竟是似雪一般,灼痛了慕容瑾的双目。
慕容瑾用手遮了遮视线,才和丫头拿了香火,袅袅娜娜顺着阶梯走到山中庙宇里。
慕容瑾一一燃上香火,虔诚跪拜,将心愿在心中托付神灵、佛祖。竟是一番下来,见佛即拜,见神就跪。
直直忙到半晌。
慕容瑾这厢在虔诚祭拜神灵,求神保佑阖家平安,求他赐予他们一个孩子。却不想王镇恶那一遭,正经历着人生噩运。
此前,面对越来越严重的夏敌入秦,王镇恶欲要和沈田子各领一支队伍,同时出军长安以北,抵抗夏国。
刘义真听闻王镇恶所陈军情,觉得有这个必要,就给了王镇恶一支队伍。
这个举动让沈田子很不爽,他以为若是再给王镇恶兵权,无异于放虎归山,他们一众南臣恐有不测。于是在军中放出谣言:“王镇恶打算杀光江南人,然后强制将世子刘义真送回去,他自己则据守关中叛变。”
正是正月十五,军情告急。沈田子邀王镇恶到傅弘之的大营举行军事会议。
当日王镇恶本是带了下将和兄弟前往傅将军军营。
然入营后,大帐外百米,一些级别低的下将没能得入。
“奉傅将军之令,此次军事会议涉及重要军情,四品将军以下皆不得入帐议事。”
徐虎作为王将军的贴身护卫,当时似有疑惑,想要随身保护。
然被守卫拒之门外,“今日,帐中为要紧军务,唯几位将军前来商议,一律不得他人进入。”
王镇恶无法,只能暗示其部下于大帐外守候,自己携剑而走。
却不想进入大帐中,果然是人数极少。只有沈田子一人。
王镇恶问道:“傅将军等诸位将军呢?”
“尚未到。王将军先于坐榻等候一会儿。”沈田子面不改色言。
王镇恶微微觉出此时有些蹊跷,若不是因为夏国来袭之际这等要紧军务,他是不会贸然独行至此。
这沈田子早就做了预先埋伏。傅弘之与他从来都是一个阵营的,然今时这个行动却不用傅弘之为难动手。
沈田子借了傅将军的帐子,事先派人安排自己的族人埋伏好,只等王镇恶入营帐。
果不其然,就在王镇恶按剑起身之际,噌然,有几人从后帐一跃而出,执刀剑袭来。
猝不及防时,王镇恶被沈敬仁一刀砍死。
当时,王镇恶回首发现埋伏,仓促抽剑而出,虽是连挡了几剑,却被随后而来的姓沈的一刀砍杀。
鲜血流了一地,王镇恶倒在血泊中。
历史就在这一刻停止了,一代良将,猛相之孙王镇恶就这样死于自己人的谋杀。
地上的王镇恶,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眸光却渐渐散落。他定是死不瞑目。
也许这一刻,王镇恶脑海里划过娇美的夫人,可爱的女儿,还有远在外地的儿子。
他原想远离功名,御敌之后辞了兵权,与夫人回那乡下府邸,安然度世。只可惜涉入太深,抽身不及,反害了自己之性命。
这一刻,自己脑海里再也不会纠结功名和沙场,只会贪恋人生的美好,会想见上一见自己的瑾儿,然而一切来不及。过往的美好和悲欢离合,都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消失。
瑾儿,为了你,我想留住一世风华,只心疼你害怕遗世的彷徨。
兵书说尽英雄志,沙场点兵豪气生,金戈铁马傲长空。卸甲归入销魂梦,美人如花寒帐暖。只叹年光有限身,一寸相思一寸灰。
星眸流转,一世情缘,兀自成殇。
王镇恶被杀,慕容瑾丝毫不知,此刻正在骊山的佛龛下安静地跪那求佛保佑。正此时,却是有人奔来。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哭嚎着:“夫人啊!将军,将军被害了。”
慕容瑾正闭着眼,念着佛语。登时睁开眼,以为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将军被害死了。一众的将军都被杀了。阖府上下没逃出几个!”
慕容瑾登时倒在地。
正这时,文良将军从后殿而入,唤道:“夫人——”
他也刚得知将军惨遭杀害,眼圈红着。一把将夫人搀了起来:“夫人啊,你要振作。你等来时,引了贼人而至。现在我们得从后殿逃出去。”
果然前殿一众甲士而来,口中说着:“王镇恶阴谋谋反,已被斩杀,家眷一律拘押,反抗就地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