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出现使他的快乐,又让他陷入痛苦。可不是你,他也不会喜欢我。你们可知我的难过?一个永远不会为他喜欢的妃嫔。”
慕容瑾见她回忆痛苦心有不忍,她晓得她的痛苦。她一直不得宠,哪怕产下皇长子,也被拓跋嗣冷落在旁。“我懂,所以今时才来看你。哪怕你曾经害过我,到如今,我却一点不记恨。”
“呵呵……你不记恨我?你倒是看得开,莫非是因为你慕容瑾也会失宠么?不过是得不到最好罢了。哈哈,如今你也一样了。”原来冷宫中也并非一丝一缕透不进去。
“这些,看不开,也得看得开……”慕容瑾声音寡淡,并不在乎她的讥笑。
“你自是看得开。因为你可以让他为你心痛。可是,我真傻,我真傻。当初我应该早晓得你是,你是他心中那个南燕女子。我被那杜贵嫔所害,我竟然嫉恨你,一个并不年轻、寡居的骊山美色却能轻而易举地博得陛下的喜爱。
我以为我不比你差多少,除了美色,论家世、论人品都不比你差。杜密愚蠢,真愚蠢……竟然看不透你就是那亡燕公主。”
音色悲凉,说着说着,杜密留下滚烫的泪水。
“陛下不过是因着皇儿才没废了我,可是他太狠,他知道我最重要的是拓跋焘,他却要生生要阻断这份母子亲情。”
慕容瑾忍不住落了泪。当初拓跋嗣剥夺她抚养拓跋范的权利,最后自己以弃妃的际遇才换取了范儿教养陪伴权。
身为帝王,拓跋嗣当初品尝了失去母妃的痛苦,到如今,他又担心他的皇子太过依赖生母,故而一再阻拦这种母子亲情的培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今这种剥夺,却比死残忍,因为这是一种漫长折磨。杜密就是这场剥夺中的一位悲剧母亲。
失去皇子的杜密,让慕容瑾同情动容。
“你不要担心。皇长子很好,他一直记挂你。他一直是陛下心里最为得意的皇子。”
闻言,杜密面上现出久违的笑容,虽然惨淡,却是如微弱的阳光一般,让她的面上现出一种光华。
每个母亲都愿听别人对她孩子的夸赞,于杜密也不例外。
皇长子一直是杜密漫漫孤寂深宫里一丝期待,一缕暖光,虽然没有皇子的抚养权,然而母子连心,皇长子大了自然还是会和自己的母妃走到一起。
“焘儿又长高了,他跟我说,在秋狩会上,陛下表扬了他。他还送给我一个枕头。他说:知道母妃睡觉老是不好,这个安睡枕很管用,每当皇儿睡不着想母妃的时候就拿出来,很好用,如今孩儿有两个,便送给母妃一个。”
慕容瑾笑着点头:“皇长子既出息又懂事孝顺,真羡慕杜姐姐。你也不要难过了,说不定哪一日陛下就可以赦免贵嫔姐姐出来。”
杜贵嫔惨然一笑:“难得慕容夫人心善不记仇。只是你不知道陛下既为帝王,这心就不可能软。陛下素来难以改变决定,唯有对你。”
慕容瑾苦笑着摇头。原来是自己太不了解他,太不了解,她总以为他多少还是南燕的少年阿祈。他亦不会为了自己改变什么,不会。
忽然间,那杜贵嫔记起什么,“若是你念在我已经这步田地,也遭到了痛苦,妹妹不记恨我,杜密便求妹妹帮杜密照顾一下拓跋焘。其实,他骨子里还是倔性子,和陛下一般,不过是从小和我在一起隐忍的多罢了。”
说着,那杜贵嫔竟然跪了下去:“求你,求你常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慕容瑾慌忙扶起杜密,“姐姐,快请起。陛下对皇长子一直厚爱,虽然严厉些但未必不是对他好。生活上倒是可以照顾一下,至于这美言,我慕容瑾实在帮不上,妹妹如今极少见到陛下。”慕容瑾也没跟她说,拓跋焘因为偷偷见她,遭罚跪了一天一夜。
杜贵嫔明白地点了头。“如此。待会,你帮我给皇长子带去一件东西。”
慕容瑾回首,见下人拿来的是一件孩子的睡袍。
杜贵嫔面带微笑言:“这是闲时为焘儿做的睡袍,做了几件,这本是新近的一件。却我是个粗心的,没料到一年多不见,焘儿长的好快,那几件竟是小了。只有这一件,前两日还没有完工。今时,麻烦慕容夫人为我交给焘儿。”
慕容瑾接过衣袍,点头答应:“你放心便是。这事我还是能为你做到的。”
……
“妹妹,你可知道么?虽然他狠,可杜密却依然不恨。他对杜密来说,从来都是一份遥不可及的爱。慕容瑾,我羡慕你。陛下心里不会没有你……”
杜密自从良娣时就爱恋着拓跋嗣,拓跋嗣对她却只有冷漠。深宫里的女子若只是追求一份宠便好,若是爱上皇帝,那便只有悲剧。寸寸青丝、点点心碎,深宫寂寞,年华付水。
而深宫的主角安然承受着这一切爱恋,宁可我负天下人的帝王。只是,帝王也有帝王的不幸。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那杜贵嫔竟然将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
慕容瑾回来后的第二日竟然没有机会见到拓跋焘。如今作为皇长子的拓跋焘越发得到皇帝的器重,反而需要学习的太多。故而,慕容瑾也难能见到,她本想亲见他一面,有些话还是当面说的好。
然而不幸的是,第三日就传出杜贵嫔在冷宫里悬绫自杀的消息。
慕容瑾难以置信一般,走的时候,明明杜贵嫔还是满含期盼。她被自己说的生了一番希望,似乎她能看到出了冷宫与拓跋焘母子日日相处的那日。
当慕容瑾再次见到拓跋焘的时候,十二岁拓跋焘一身缟素,红着眼,看到慕容瑾默默走来,眸中却充满了恨意。
“你好狠毒,我母妃必是听了你的话才寻了短见。”
这话蓦地惊醒了慕容瑾。拓跋焘满面恨意,他竟然对慕容瑾生了偏见,他将母亲的死归咎于慕容瑾。
慕容瑾有口莫辩一般,似乎那杜贵嫔临死前只有自己和她谈了大半天的时间。侍女说第二日夜里贵嫔娘娘就薨了。
“不可能。本宫走的时候,杜贵嫔她心情已经好了不少。怎么会是因为本宫……”
“就是你。我母妃因为你罚入冷宫,你会好心去看她么?如今,你如意了。本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拓跋焘哭着,眼神里全是恨意。
“够了,拓跋焘。”回首,竟是拓跋嗣一身玄衣立在灵堂门口,负手而立,双目冷冽。
众人皆仓皇跪下。“陛下万安——”
“生死在天,你母妃自有她的归宿。身为皇长子却不可以失去理智。”
拓跋焘倔强的双眸渐渐黯淡下去,却依旧啜泣着。
拓跋嗣扫过跪于地的慕容瑾,眸中划过一丝遗憾。“慕容夫人私自冷宫探视,特降为瑾贵人。”
皇帝为那杜贵嫔燃了香,不多久便离开了。玄衣从慕容瑾伏地的身边掠过,一股凉意,带着风很快消逝。
后来又传出冷宫贵嫔身边的侍女青宁殉主了。这等新闻,慕容瑾只是淡淡听着,然而悲伤却深深藏于心底。真的是自己害死了杜贵嫔么?
杜密向自己陈情半日,不是开解而是此心了断么。以杜密对拓跋焘的疼爱,怎么会没见到皇儿就肯撒手西去?
慕容瑾心中不解,又有太多悲伤,竟然也是病倒了。
等病好了,天也越发寒凉起来。慕容瑾忽然记起那件睡袍。
慕容瑾到那皇子所寻拓跋焘,整整等了好大会儿,直到范儿睡了,日暮时分,才见那拓跋焘而回,他面上的神情竟然开始有那拓跋嗣当年的冷傲,确切说更是一种冷冽。
“贵人娘娘来此何事?”
“本宫专程找你大皇子殿下。你不是想知道那日本宫与你母妃所谈为什么?”
蓦地,拓跋焘眸中生恨:“你还敢提!”
“我为什么不提?因为本宫是被冤枉的。本宫与你母妃长谈好久,我们放下了好多东西,你母妃唯有放心不下你。她本来满含期盼出了冷宫与你相见,怎么会寻短见,本宫始终存了疑惑。”
“你别在这假慈悲。本殿下不信你所言。”
“信不信由你。只是你连自己母妃故去原因都不肯追查,何谈对得起你母妃?可惜了,杜姐姐生前对她的皇儿很看重,她跟本宫说你送的安睡枕很管用。”
片刻,那拓跋焘便红了眼,扭了头哭了起来。到底还是个孩子。
“好了。本宫不该提这茬。我来此是将这睡袍给你,你母妃为你所做,我受人之托。”
慕容瑾将那日的话大体说个明白,叹了口气,又宽慰一番,便离开了。徒留那拓跋焘一人啜泣。
拓跋焘哭的时候,却有另一人在那偷看。这人不是别人恰是思华公主。
落儿早就躲在这儿,她是为母妃。她晓得母妃的遭遇,不但失宠还处境愈发艰难,今番还降为贵人。没想到这拓跋焘果然是冤枉母妃,原来她还怀疑究竟是不是母妃间接地缘故,现在丝毫不质疑,要么另有蹊跷,要么就是那杜贵嫔自己想不开。
“没料到,你拓跋焘会哭。你可总是笑话别人哭。”不到十岁的落儿越发口齿伶俐。
慕容落儿因为遭受拓跋丕等人的欺负会哭,皇长子偶尔会管一管,却总是加一句:“一点事就哭,没出息。”
他的眼神对她总是淡漠的,如今却充满了厌恶。
“你这个小妖女。离本殿下远一点。”
骂自己妖女没关系,可连带着母妃也骂了妖女就不行。
“我不是妖女,我是你父皇的义女。如此你就对陛下不尊。”
“思华公主。你以为我父皇对你?呵呵,你母妃尚且失宠,何况你个外来丫头!”这话说的很伤人 ,直戳落儿的心。
因为际遇不同,落儿比一般孩子懂事早。如今母妃失宠后,她反而性子比以前更加厉害,外人都晓得不敢惹这个思华公主,甚至她都敢和皇帝的女儿打起来。
“那又如何?是陛下封我为公主,你心有不甘又如何?我本来好心劝你,没料到你拓跋焘是狗咬吕洞宾!”
拓跋焘是不哭了,却又被思华给气着了。她竟敢骂他,连拓跋丕都见了他害怕,这个小妖女简直无法无天,素日本不该管那些个事,让拓跋丕狠揍她才算。
此时,拓跋焘小少年的脸气得发青,却只能暗暗咬牙,拿她没辙。这是皇子所,自己身为皇长子不能带头欺负公主妹妹。
不过这个妖女,他算是第一次知道她很招人烦,难怪拓跋丕他们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