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正是要利用自己知道很多慕容常笑不知道的事情来完成她的夙愿,她现在还不想暴露到明处。
“用过的棋子,何以留着?”慕容墨笑了笑,那笑容却如同冬日里的寒潭,死一般的冰冷。
他轻轻抬起手,一颗石子自中指弹出,打在窗柩上,又扑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小小的石子竟摔成了两瓣,可见其内力深厚。
谢檀一惊,“你杀了他?”
“不需本王亲自动手。”慕容墨又端起茶杯,悠哉悠哉的说道,那一瞬间的压迫顿时消失,只留下淡淡的慵懒。
谢檀自然是明了,只不过……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牵连到太多的人,更不想以别人的生命作为赌注。虽说只是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小宦官,可是泥泞中也会有别人的生存之机。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已下定决心,可还是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
“可是你杀了他,同样会惹得人怀疑。”谢檀转过头,还是担心不已。
“本王也只不过是提点他罢了,并未留下任何证据,可让他人知道。”慕容墨显得自信十足,谢檀也不好多问,只是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繁星点点,夜空下柳树都抽了嫩芽,随风招摇。
其实她觉得,柳树长在水岸边倒是极美的,流水映照绿枝,黄鹂的嗓音清脆而又婉转,白鹭上青天都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晃动妙趣横生。
常常读着诗词里的意境,在深春闺里做着浪漫绮梦。
忽然鼻尖传来淡淡的幽香,谢檀趴在窗户外面左右看了一番,才发现旁边吊着一盆兰花,那柔嫩舒展的兰花,在月夜下显得洁白如初。
“这兰花……”谢檀忙把它捧了进来,放在桌上,看着有些眼熟,“莫不是你上一次打碎我的那一盆?”
慕容墨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可算是发现了。”
谢檀面色一红,“这兰花你居然养活了。”
“是啊,本王一不接待像是照顾你一样照顾这一盆兰花,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这离了土壤根茎破坏的兰花娇弱,养活真的是极其不容易,更何况这个兰花品种也甚为稀少。”慕容墨笑着走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温柔,看着兰花时,真的就像是看着谢檀一样。
谢檀脸色顿时更红,斜翻了他一个白眼,这才低下头,“我才不信是你亲力亲为。”
“本王可是衣不解带照顾了很久。”慕容墨说着,脸上浮现出有些许委屈,就好像真的遭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样。
一个人有时候邪魅娟狂,有时候又如此无赖轻佻,谢檀真的很难看到一个人把两种气质糅合得如此完美。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都已经忘了这盆兰花。”谢檀终究还是接受了,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兰花娇嫩的花瓣,她不想做兰花,尤其是这样贵重的兰花。
兰花不容易被养活,需要小心呵护才能够灿烂芳华,她宁愿做泥泞中的野花,也不要如此娇贵的身躯。
这兰花,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
谁曾想,慕容墨就真的把它养活了,这其中费了多少心思她不明白,只是觉得有些感动,轻抚了一下花叶,她才转过头来笑笑,“不过还是很谢谢王爷。”
“本王劳心费力这么久,总算是听到了一句人话。”慕容墨说罢,满意的点了点头,摇开折扇,风流倜傥。
谢檀冷眼看了他一眼,“我向来说的都是人话,只是王爷今日才学会听人话。”
慕容墨被这样说,也不见丝毫的恼怒,反而笑的越发开怀,“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谢檀开了窗,以恭送慕容墨的姿态垂首站立在窗前,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诽,说谁小丫头呢?她前前后后的人生加起来,也有好几十年了,说起来,慕容墨在她的面前也只算得上是一个毛头小子吧。
不过,这些话,她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这段人生,本来就诡谲,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不信也罢,给自己带来祸事,那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慕容墨看了看她,“本王帮了你这样的忙,你不打算谢本王?”
谢檀心里一紧张,难道……他是要让谢家助他一臂之力?
“你……你想要什么样的酬谢?”谢檀有些结巴的问道,同时也有些懊恼,其实,她应该早就该想到的。
其实,这件事情是她考虑的不够周全,慕容墨的很多事情她都听说过,自从回京之后,他也甚少出现在宫廷,却对宫里的事情有所了解,甚至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就安排好一切,着实是他不简单。
谢檀也应该想到的,出了任何事情,她都应该做好万全之策。
如果以后只能够依赖慕容墨,她还谈何亲自报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被妇人之仁所困。
只是这一次,慕容墨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也的的确确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
慕容墨倒也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挑了挑眉毛,又端出他之前那一幅放浪的样子来,“不如你嫁给我,咱们去江南过神仙美眷的日子,岂不是乐哉?”
谢檀低下头,语气冷酷,“还望王爷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我每次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你不信罢了。”慕容墨哀叹一口气,显得很受伤。
谢檀亦是如鲠在喉,良久,才缓缓道:“我们的身份,终究不合适。”
听了这话,慕容墨却忽然是眼前一亮,“你说我们的身份不合适,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你会嫁给我为妻吗?”
“不会!”谢檀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同时更加恼怒自己怎么方才说出这样落人话柄的话语来,真是奇怪。
慕容墨也只是笑笑,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纸来,抖落开,“你看看。”
“这是什么?”谢檀疑惑,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说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慕容墨忽然眸色深沉,“你看看就知道了。”
谢檀亦是点头,展开手中的信纸,这种信纸是特有的黄色桑麻纸,慕容国并不常见,多被用于天梁国,她还未看内容,就已经知道这份信是谁送来的。
信中大概的意思是夜楚凉还会再来慕容国,希望能够见两位救命恩人一面。
谢檀倒是不觉得意外,只是这份恩情她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来抵,便摆摆手,“不必了,私宴什么的还是算了。”
“那本王就把你的意思回过去?”慕容墨说着,嘴角隐约渗出些许笑意。
“就说我家教甚严,无法出去,希望天梁国皇帝在我慕容国能够开怀,其他的,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说吧。”谢檀说罢,倒也不对这些事情放在心中,只是暗暗思索淑敏和慕容长啸的婚事。
慕容墨点了点头,把那份信放在火烛之上,任由它燃烧了起来。
寥寥火光惊动谢檀,她缓缓转过身来,侧头看向慕容墨,“你还不……不走吗?”
“走了。”慕容墨长叹了一口气,忽然站起身来,背影显得极其寥落,在微风拂动的夜晚里,忽明忽暗。
谢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矮墙之后,这才锁住窗。
春日里,总是喜欢犯困,尤其是午膳用过之后,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隙,照在身上,困倦随之而来,谢檀手中拿着的周礼也有摇摇欲坠之势。
今儿一早,谭梦瑶身边的人就送来了这本周礼,让她好好研读,大概是希望她出去能够守规矩,不要再做出什么不知所谓的事情来,让人担忧。
书中自然有精华,只是这春天午后的时光让人困倦,趴在软榻上,竟也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正昏昏欲睡,梦里找周公下棋的时候,珠钗大大咧咧的声音却乍然穿透了她的梦境,“小姐,小姐,有贵客来访。”
谢檀艰难的抬起一只眼皮,颇为烦躁的说道:“有什么贵客啊?大中午的!”
“是那淑敏郡主,先按例去拜会过了夫人,正朝这边走呢。夫人知道你这回大抵是在偷懒,便派人来传话,莫让人家看了笑话。”珠钗笑嘻嘻的连忙走过来,替谢檀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简。
有几本,已经翻烂了,还有几本读过一遍,不想再读。
谢檀终于还是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坐直了身子,笑嘻嘻的说道:“昨日才相见,今天便迫不及待的上门来了,我们的缘分果真是从前世就注定了的。”
“小姐这话说的……”珠钗笑了笑,倒也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未曾放在心上,只是飞快的收拾着地上散落的书本,还不忘把凌乱的软榻整顿一番,将那个狐狸毛结成的大氅挂在木架上,这才觉得妥当了不少。
谢檀懒懒的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头发只用一根银簪固定,挽了一个小髻,大半的青丝披落,慵懒中,倒也不失风味。
穿着白寝衣见客,终究还是有些不太妥当,谢檀便连忙从柜中找到一袭青衫,披在身上,刚穿戴妥当,便听见院落中有急急的呼喊声,“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