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刃冬的措辞和表情都很微妙，鹿真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不对。
“你刚才说，”鹿真问，“她说，她病了？”
“恕属下直言，”刃冬道，“属下三岁习武，七岁时目力耳力就已区别于不会武功之人，九岁就能察言观色判断他人身体状况，但麦姑娘似乎不知道这一点。”
“她在我进屋之前分明还活蹦乱跳，我敲门后她就躺到了床上奄奄一息，咳嗽时胸口强行送气，接续顺畅，喉咙并无干涩也无浑浊，属下虽无证据，只能擅自判断，麦姑娘这个病，生得有点……”刃冬吐出两个字，“做作。”
鹿真直接听笑了。
他奇道：“她突然装病干什么？”
“属下不知。麦姑娘只说，请庄主晚两日出发。只需两日，她就会好。”
鹿真若有所思。
“哪有预知自己的病两天后就会好的？”鹿真道，“这两天恐怕很重要，她不能离开，我猜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庄主的意思是？”
“等。”鹿真说，“两天，我可以等。”
“刃冬，”鹿真抬头道，“这两日，你帮我盯着麦萌，她有什么异常，你要及时跟我回报。”
“是。”刃冬口中应下，表情却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鹿真看出来了，“你还想说什么？”
“麦姑娘又贿赂我了一筐土豆，现在和上次的土豆一起，就放在您寒居院的小厨房里。她拜托我，您这边有什么，也请我及时转达她。”
刃冬脸上的表情，分明就写着“真搞不懂你们少男少女唧唧歪歪是在干什么。”
鹿真微笑道：“刃冬，你翅膀硬了。连我都敢腹诽了？”
刃冬没想到居然被看出来，大惊失色地告退了。
鹿真望着他离开，脸上的表情这才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自己去厨房拿了个土豆回来，摆在床头的台子上。
那土豆削平了一面，刻了一把匕首，虽然简单却很精巧，匕首把手上的花纹比其他地方更低一点，而刃尖却是凸出来的。
鹿真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碰了碰刃尖。
凉凉的。
他其实早就知道麦萌有这个技能。他出道一周年的时候参加一场拼盘演唱会，麦萌跑来看，并且在出口通道等到了他。
那个时候他们组合还一点不红，麦萌和他说两句话很容易。夜色中，她面色绯红地把小袋子交给他，说里面装着她亲手做的周年庆贺礼物。
鹿真拿回宿舍，躺在床上拆开，才发现是一枚小小的印章。
玉石质地的，刻着篆体的他的名字，而印章头则刻出了一只手的样子，那是他那段时间打歌的手部收尾动作。
之后他曾经把印章带去公司过，被隔壁的资深经纪人瞧见了。那人拿起他的印章看了半天，笑问了他一句：“这谁这么肯下血本，十几万的玉，给你雕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
当时鹿真只当对方是调侃，也笑着回：“十几万越南盾？那看来我还不够值钱。”
鹿真叹了口气，放下土豆，一翻身躺回床上。
——都说粉丝和偶像不对等。
如果放到现代，任凭谁说，也都不会让他让步。似乎粉丝在偶像面前就应该是屈就的，失去尊严的。
但在这个时空，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鹿真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不对等的确还是不对等。但是，被不对等的那个人似乎是他。
他的一切她都知道。她参与了他几乎近一半的人生，他喜欢甜酒，他讨厌牛奶的味道，他今天在剧组，明天又飞到录音棚唱歌，一天一天，她都知道。
而他，却对她完全不了解。只知道她的名字和她的脸，甚至不知道一个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人的身份。
她甚至能够认出易容的他。而他却对脱离“粉丝”两个字的她一无所知。
——她喜欢吃什么？平时做什么？爸爸叫什么名字妈妈在哪里工作，她的微博爱转发什么，她有没有男朋友？
他不但一无所知，甚至从来没有认真想要去想过。
——为什么每次演唱会和各种节目她都能坐在第一排？为什么十几万的玉就随手用一个小纸袋交给他？为什么她送给他的香水，市面上竟然找不到完全一样的？
明明她已经把她的故事捧到他的面前，他却连余光都欠奉。
而这样，真的就是理所应当吗？
答案当然是不。现在他就遭报应了。
他在她面前几乎就像是透明的，而他却连她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最喜欢我吗？为什么还对我有所保留？你的喜欢，是不是只是单方面的情感的宣泄，好听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你在其他时候其实是另一个不愿意让我知道的人？”
——“为什么我的人生你参与了这么多，你却不愿意和我分享你的人生？”
前所未有的落差感和失败感包裹住了鹿真，他突然发现，他不仅仅是失去了事业和原本的人生，连他最忠实的粉丝，都像是虚无缥缈的。
他把所有的都给了她。
而她愿意给他的，只有她身为“粉丝”的这一面而已。
鹿真不仅仅是在生麦萌的气，他也在气他自己。
……
过了一会儿，刃冬又回来了。
刃冬报：“庄主，麦姑娘今天一直在屋中，我看她一直坐在书桌后面写字，似乎像是在默书。”
“好，去吧。”鹿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刃冬转身想出去，鹿真却又开口：“等等。”
“其实，我不是想监视她。”鹿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我只是……只是从今天开始，想更了解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