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题怎么回事？”顾唯冷着脸，把试卷拍到林心知眼前。
张远竖着耳朵听着，撇撇嘴，“就这智商……不把老大害惨了才怪！”
李廉江回头看了眼正在给林心知讲题的顾唯，发现他嘴上虽然不饶人，眼神里却藏着满满的宠溺。
林超捅了捅陈峰，“顾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陈峰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说：“他什么意思有那么重要吗？”
林超愣了愣，“没……没那么重要，就是……”
“像顾唯这样的天之娇子，偶尔想玩个新鲜也没什么。”
什么叫玩个新鲜？“顾唯不是这种人。”
陈峰脸一长，“那他是哪种人？他是哪种人关你什么事？好好操心下你自己吧！白痴！”
林超瞪陈峰一眼，低头看自己的卷子。
陈峰看他不高兴，嘴角勾了勾，低头打开一本竞赛题，“他啊，除了家里的事，十几年过得都太顺遂了，有点小挑战有什么不好？”
嗯？挑战？就他那个莫须有的赌约？“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说的就是你这个意思。”陈锋看了一眼不时回头瞄那个两个人的张远，又看了眼一副老神悠哉的李廉江，笑了笑，“他们两个，磨难多着呢，好戏在后头。”
林超不知道那两个有什么好戏，但他知道顾唯这人什么脾气，他说要让林心知进年级前十，就绝不会允许她考第十一。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顾班长不仅操心林同学的试卷，还操心起林同学的营养问题。
“昨天给你的东西吃了吗？”
“啊？那个东西太贵了我……”
“嗯，那东西不便宜，别浪费。”
好吧，他不光是要她考进前十，他这是拿林心知当闺女养吧？
四个好兄弟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他们老大调教小萌新，真稀奇，他们还从来没见过顾唯对谁这么上心呢。
“我觉得顾唯倒是有点养成的意思。”陈锋笑着摇摇头。
“养成？什么养成？”林超一脸单纯。
陈锋笑了笑，“没什么，小孩子别问。”
养成系，自己玩的不也是养成系吗？嗯，所以不着急，慢慢来。他笑着伸手去揉他后脑勺，快要碰上的时候，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又错了。”身后传来顾唯近似绝望的气声，他无奈地趴下头去，把脸埋进胳膊里，“就你这脑袋，我给你买的东西你还不吃……”
“那个……那个东西太贵……”林心和看着顾唯从胳膊缝里透出来的气哼哼的眼神，声音慢慢消失在心虚里。
唉……“算了，大概吃了也没啥作用，你脑子缺得太多了。”顾唯看着她那个怂样儿，心里好像被灌了两千斤的沙子，他直起腰，伸手把她的革命头揉成了拖把。“林心知，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只靠蛮力。你基础差，也不是因为之前你不够拼，而是你们那个地方……”顾唯想了想措辞，最后还是把小地方的小字给吞了下去。“你们那个地方的教育质量也就那样了，可是A中，尤其是这个志鸿班是拔尖的地方。”
林心知看向他，一脸你在说啥的表情。
顾唯觉得自己看到她这样，脑壳疼，拜托把那个倔强生动的林心知还给我啊。“林心知，既然你能考上来，就证明你有那个实力。如果你能在你们老家拔尖，那就一样能在A中拔尖、A中的资源是你老家那里没法比的，你在这里，能学到许多大学才能接触到的知识点，能做上国际竞赛才会出现的超纲试题。你已经替你的人生飞跃了一大半了，你懂吗？”
不是很懂……林心知有点懵，她当然能理解顾唯对她一片好心，只是自己不是太懂顾唯为什么就抓住她不放，同时她觉得其实顾唯也不是特别懂她。
什么人生，什么飞跃，顾唯根本不知道，她能上学，是因为弟弟林心明以供她读书和赡养奶奶为条件把自己过继给了堂叔。她念书拼命，是因为唯有读书能让她离开那个地方，否则她就要早早把自己嫁掉好拿自己的彩礼来换取弟弟和奶奶的平安。她原本答应嫁人，弟弟林心明知道了，哭着跑了二十里山路，求着族长把自己过继了出去。
顾唯怎么会懂两个从小无父无母跟着奶奶相依为命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是以怎样破釜沉舟的心态，一个把自己变相地“卖掉”，一个拿着这“卖身钱”来上这里学的呢？
上天从来就没公平过，她和弟弟明明是双胞胎，可偏偏生下来智力差了十万八千里，林心知从小过目不忘，林心明却是十来岁都还只学得会写自己的名字。奶奶说，林心知不该是个女孩，太浪费了，林家祖辈里八代贫农，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我家知儿，投错胎了啊。”
投错胎的林心知其实不记得智商多高，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摄像记忆”这一点，论对知识的理解和运用，就差太多了。林心知是以差二十分满分的成绩考上来的，那二十分，除了语文和英语的作文扣了十分，剩下的十分，是因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是拔高题，正如顾唯所说的，那是她们那个地方接触不到的竞赛题，她从来没见过。凡她见过的，做过的，她都分毫不差地答对了。
他说的什么资源，什么档次，她通通不懂，她只知道她要活下去，要考出去，要出人投地要把弟弟和奶奶接出那个闭塞又无知愚昧的村落！
“林心知……”顾唯说得正起劲呢，一扭头，吓了一跳，“拖把头”底下的那张脸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不就说了你两句吗？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话说重了？”堂堂顾唯，当初跟自己亲奶奶顶嘴都没怂过，如今林心知一哭就软了。他抽了抽嘴角，拿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她。“快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林心知接过纸，却拽到自己手里，没拿来擦眼泪，反倒是拿袖子直接一抹。
顾唯看她哭得这个可怜样，叹口气，“你很怕我？”
林心知摇摇头，红着眼睛看向他，奇怪他干嘛这么说。
“那我说两句怎么就哭了？”
“不是因为你，是我……我想起我弟弟。”
“你弟弟？”顾唯颇有些意外，“你还有个弟弟？”
我有个弟弟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我弟弟，我奶奶，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
“你父母呢？”
“洪水的时候，冲走了，”
顾唯有点明白她哭什么了，自己就是个大傻子，你跟一个好好活下去很如此艰难的女孩说什么资源，谈什么人生？这一想法就像是谁举着大锤子生砸了他胸口一下，闷疼闷疼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林心知笑笑，“谢谢你，顾唯。我知道自己本来就不该坐在这儿，我跟这个学校，这个班，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我不是属于这儿的人。”
顾唯想说不是的，可是张张嘴，又编不出什么词儿来骗她。
林心知红着眼睛笑，“其实刚来的时候，我可讨厌这里了，你们不喜欢我，我知道，可你们这么傲慢的样子，就讨人喜欢吗？其实，如果不是会投胎，你们更招人讨厌。”
哎呀呵，这小妞儿，忽然伶俐起来，可真是……动人极了。
顾唯也笑了，这才是林心知嘛，林心知就该是这样，野草般的肆意倔强。
“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唯深吸口气，“对不起。我为我的傲慢无礼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