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还真是意外。”来到风家的一家酒肆，等到老板把酒拿上来，那人拿起酒壶瞥着风瑾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风瑾喝了一口，瞥着他没说话。
“虽然之前听说仙界有派人下来，但没想居然是你。”那人托起下巴，脸上竟带上了点幸灾乐祸的笑容，“你是被贬职了么？尊主大人。”
“哼。”风瑾冷哼一声，“逍遥宫的传承，仙界还管不了。除非我自己不愿意当了，否则谁也抢不走这个名头。”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慢慢地笑声渐隐，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多少有些苦涩，“你就不累么？”说着，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我要是你，怕是早就受不了了。”说是自由，可处处都是监牢。
风瑾难得没有反驳，望着酒盅中清澈的酒液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又能有什么办法，混蛋老头要不是做了那种事……”说到此处，风瑾顿了顿，面上换上了一副冷酷的神色，语气更是无所谓，“死就死了吧，被雷劈成渣渣都活该。”
“真是无情啊。”那人讽刺一笑，“好歹也是将你养育大的人，你就一点伤心都没有？”没等风瑾说什么，他已经自顾自地说，“的确，你这个怪物，怎么可能会为什么人伤心。在你眼里，应该没有什么比三界秩序更重要的事情了吧。”
砰地一声，酒盅里的酒液洒出了些许。那人诧异地看到风瑾把酒盅重掷在桌上，视线从桌上转移到了风瑾脸上。风瑾脸上没有什么恼怒之色，平静非常，却看得人心惊胆战。
“怎么，尊主恼羞成怒了？”
“秦越，”风瑾缓缓抬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从她黑金色的眼中看到了一抹血色，“闭不上嘴，我帮你闭上如何？”
“难道我说错了？”也不知秦越是不是有恃无恐，非得要往风瑾的底线触碰。
“我的事情如何，不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风瑾深深觉得今天找他喝酒纯属是自己脑抽，平白无故找事情，她也是闲的。扔掉手中的酒盅，风瑾站起身准备离开。
“酒不喝了么？”秦越懒散地问。
“不喝了。”风瑾冷冷道。气都受够了，谁跟他一块喝酒？！
“气性真大。”秦越嘟囔了一声，扬声冲着风瑾的背影喊道，“我说，就算要走，先把自己的帐结了成么？”
“没带钱。”风瑾的回答更是狠，一句没带钱就把秦越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没带钱？没带钱你还有理了？！丫的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秦越眼角气得直抽搐，手中的酒壶都让他捏出了几条裂痕来。
风瑾一路沉默，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平日里整理杂物的弟子正好拿着一束花出来。风瑾房间花瓶里的花一天一换，算算这个时间确实是到了换花的时候。
见着风瑾，弟子惊讶了一下，转而行礼道，“尊主大人。”
风瑾稍稍抬头，看了眼弟子，视线转而落在了他胸前的那花上。察觉到风瑾的视线，弟子也往下看了眼，却是有些疑惑的，“尊主，这花可有不妥？”
风瑾伸手，手指摸了摸那柔嫩的花瓣。弟子见到她的动作不由感叹，原来尊主也是惜花之人……他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见风瑾猛地攥紧了手，把一朵花攥进了手里。再松开，受到摧残的花一片片凋零，只剩下一个花心软塌塌地歪着脑袋。
弟子的笑容一瞬间僵硬在脸上，“……”尊主心情到底有多坏？
“晚膳不用送过来了，我不想有人打扰我。”说完，风瑾绕过弟子，直接进了屋。
“哦……”弟子转过身，看着风瑾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不是去选拔特殊监察组的人员了么？是不满意还是怎么了，为什么少主表情这么奇怪？嗯……与其说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好像有些憋闷？
晃了晃脑袋，弟子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花瓣走出了院门，顺带把院门关了起来。
而神晟曜把过关的人召集在一起，又亲自测试了每个人的实力，这才挑选了实力靠前的人登记在册。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是晚上了，神晟曜也没有留在风浩泽的房里用晚膳，拿着册子回去了风瑾的院子。
进到院子，神晟曜就闻到了一股子酒味。仰头，见风瑾坐在房顶上，手里拎着一坛子酒喝得烂醉如泥，双眸仿佛被秋水覆盖，盈盈而有光泽。
“又在喝……”神晟曜无语了一瞬，于是站在下方喊道，“少喝点！会上头！明早起来会头疼的！”
听闻，风瑾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往下看去，眼中露出不满，“你凭什么管我？”挣扎着站起身，风瑾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忽然脚下一滑，直接从房顶上栽了下来。
这下可把神晟曜吓得不轻，手中的册子掉在了地上都不管不顾。张开双手，把风瑾揽了个正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身子发软，风瑾整个人就算是踩在地上也恨不得往地上栽，无奈神晟曜只得把人往上抱了抱。
“喝得太多了。”神晟曜叹了口气。
“我，真的是个怪物。”风瑾拽着神晟曜的衣襟，忽然低笑出声，“师父明明死了，居然半点眼泪都没有留。他们怕我，敬我，可心里却恨不得我死。一个异类，哈哈……异类都比他们强，真可笑……”
“阿瑾？”神晟曜诧异了一下，伸手触碰上她的脸颊，“你在哭么？”
“哭？”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风瑾的笑声更大了。她伸手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神晟曜，即便是软倒在地上也没有关系，“我在笑啊，你看不出来么？”
“不想笑就别笑了，就算真的哭不出来也不要紧。”神晟曜又走上前，蹲下身子，伸手把人抱紧在怀里，“我不会笑话你的。”
“……不需要。”风瑾身子一僵，但还是推开了神晟曜。踉跄地站起身，风瑾扶着额头，微微苦笑，“好像真的喝得有点多了。有点上头，说了乱七八糟的胡话，你也别往心里去。”说完，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去，“时间不早了，回去洗洗睡吧。”
神晟曜没有再追上去，叹了口气，寻了檐下一处台阶坐下。
“那家伙又喝醉了？”忽然一个人影从屋子旁的树上倒吊下来，神晟曜一惊，面色不善地抬头。见是秦越，语气实在不好，“你来这里做什么？”
“无聊，来串个门。”秦越翻下树干，落在地上走向神晟曜。视线在他手边的册子上一转而过，他嬉笑着凑过去，“我说小朋友，你看我实力这么强，心性也这么坚定，不如把我名字也添到名册上去呗。”
“我拒绝。”神晟曜当机立断道，“她会生气。”
“这样么。”秦越好像也没打定主意非要神晟曜把自己名字添上去，抱起双臂，仔细打量了一番神晟曜，他说，“话说回来，你长得有点眼熟啊。”
“嗯？”神晟曜诧异地抬头。
秦越嘿嘿笑了起来，“确认过眼神，是那家伙喜欢的类型。”
“你……”神晟曜皱眉。
“放心放心，我没别的意思。”秦越在他身边坐下，长舒了一口气。神晟曜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与其隔开半臂的距离。见人离自己远远的，秦越一脸无语，“我不吃人吧，你干嘛躲得那么远？”
“哼。”神晟曜哼了一声，却是没回答什么。但秦越还是能够听出来，这人不怎么喜欢自己。
还真是那家伙看上的人，臭脾气都一模一样的。秦越的眼角抽了抽，转过头，盘起腿道，“那什么，问你个问题，你不怕那家伙么？”
“为什么要怕？”神晟曜不解。阿瑾如今就算是实力很强，但绝不会无故伤人，他也相信阿瑾不会对他出手，所以为何要怕？
“因为那家伙，曾经可是屠杀过神仙的人。”秦越勾起唇角，不知为何，神晟曜觉得他这笑不怀好意。秦越见他愣住了，笑得更加愉悦了，“你肯定没有听说过，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仙界估计除了老一辈的神仙其他人都不清楚。”
“你能想象么？她的手上可不只是魔族的血。什么兼济天下，那家伙可没什么良好的品德……”
一道光闪过，秦越的话戛然而止。他低头看了眼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又转头看向了神晟曜。
“不准你诋毁她。”
听到神晟曜颇为严肃认真的话，秦越诧异了一瞬，旋即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有趣。话又说回来了，你还真像那人……”微微抬手，秦越挑起神晟曜的下巴，眸子微微眯起了起来，“仔细看的话，连五官都……”
脖颈一凉，秦越脸上的笑顿时僵硬。他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倒吸了口气，“不至于吧，下手这么狠？”
“没给你切断。”神晟曜收了匕首，脸上被寒气缭绕，看起来黑沉沉的，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性格真差。”秦越也不恼，摊了摊手，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对了，等那家伙醒了帮我转告她，似乎有魔族混入了仙界，让她多注意点。那，我走了。”站起身，秦越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往外走去。
“等等。”神晟曜喊住了他，有些不明白，“你们不是敌人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消息？”
“你问为什么……”秦越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伤口逐渐愈合起来，只剩下干涸的血迹。他转过身，想了想，道，“其实，我们也不算是敌人。”
“嗯？”
“有什么来形容好呢？”秦越摸摸下巴，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形容词。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一样，双手拍掌，笑道，“想到了，应该说是，恨不得对方比自己先死的朋友吧。”
“……”那什么是鬼？
把神晟曜那种震惊又好像有些鄙视的表情看在眼里，秦越并没有恼怒，只是笑了笑，“别这么一副表情嘛，回去问问她，估计还不如我形容的呢。不过，有一点你要清楚……”他的脸色忽然正经了起来，“也算是我给你的忠告。无论是神仙还是魔，亦或是这世间万物，和她产生感情或是缘分都将无疾而终。你现在还能好好待在她身边，但将来，可就是说不准了。”
“什么意思？”神晟曜是越来越不明白了。不管这个人这么说，就连凌向歌都是这个意思。阿瑾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是个怪物啊。”秦越勾起唇角，说罢又变成了往日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了，小朋友，你该回去睡觉了。我们回头见。”朝后摆了摆手，秦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