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炎猜到牧易礼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也是为着这件事，心里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回皇上的话，臣这几日一直都在严加盘查，可这些人偏偏嘴硬的很，怎么都不肯开口，臣刚才正为此事发愁呢。”
霍炎说着这话的时候，偷眼看了眼牧易礼。这个时候与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免会让皇帝觉着自己无能。可这些犯人的确十分难处理，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然，他也是想到了之前的剖腹案中牧易礼的表现，想着或许她会有什么办法。这才据实以告。
牧易礼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后轻轻抬眸，目光落在霍炎身上，轻轻挑眉，一笑：“朕记得霍爱卿一直以来于刑狱之上都颇有建树，怎么这个案子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霍炎闻言也是苦笑一声，“皇上，这个案子，臣真的是什么办法都用了，奈何那些人就好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管你是用尽什么手段都没有用，就是不招供。”说着，霍炎叹了口气，“若不是一开始就将他们嘴里的药包和下巴都卸了下来，怕是这些人早都自尽了。”
“霍爱卿，要交代的是西楚国，不是我们。我们有真凭实据固然是好，若是没有，这些人就是证据，只要他们画了押，那就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今受伤的不是我国人，我们不需要刨根问底的，有个大概方向，将事情说圆了就行。”
牧易礼似笑非笑的开口，话音落下，就见霍炎咻地抬头，目光里有那么一瞬的不可置信。似乎没有想到牧易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牧易礼的目光却是十分坦然的落在了霍炎身上，根本就不惧他的审视。霍炎有些怔楞，他一直都是一个十分重视证据的人，之前牧易礼的话还一直在他耳边，她说，要保证这天下再无冤狱。可这么快，她就这么直接告诉他，就算是伪证也可以？
这一瞬间，他的世界观似乎都被颠倒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牧易礼却是理解他的想法的，事实上，如果她不是皇帝，她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作为一个执法人员来说，刚才她说的话有多么的草率，她自己是知道的。这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是想都不敢想的，那是对于国家，对于法律，对于自己的亵渎。
可是时至今日，处于她如今这个位置上，面对着的不是自己，不再是几个罪犯，而是一个不小心就会遭殃的边关的数以万计的百姓，所以，她只能将这些东西抛开，然后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是殊途同归。
牧易礼轻轻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决然。
“这件事，事实如何，其实不用朕说，爱卿也明白。这件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们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若是能让这些人开口固然是好，那样，我们对于所有的人都有个交代。可若是不能，这是最好的办法。”
“朕给你三日时间，这三日内，你可以用尽一切办法让这些死士开口，若是实在不能，那么就按照朕说的去做。”牧易礼慢慢的站起身来，目光落在霍炎身上，看着他眼中的挣扎和信念，心里闪过一抹欣慰，事实上，她是真的很高兴现在的中周国还有这样的官员，还有这样心中有法的人。
“爱卿，不是任何一件事都非黑即白的，小情和大义之间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取舍。更何况，他们都并不无辜！”牧易礼的话语几乎可以称得上残酷了，她轻描淡写的一段话几乎就将一些人的命运给确定了下来。
霍炎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后轻轻点头，似乎有些艰难，似乎又有那么一些释然：“臣明白了。”
牧易礼也是轻轻的松了口气，“既是如此，朕去看看那些犯人，爱卿带路吧。”
这话一出，霍炎登时一愣，随后赶紧道：“皇上，牢中阴森湿冷，怕是会损伤龙体。”牧易礼听着脚步一顿，呵呵一笑，“既是龙体，还惧这些？走吧，朕去看看，这些人的嘴倒是有多硬。”
牧易礼如此说了，霍炎一时间也没有找到理由拒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牧易礼已经走到了门口，见状他也顾不上多加考虑，赶忙大步走了过去。
大理寺的监牢自古以来都是进容易出不易的，进了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死刑犯了。在这里因为刑讯死的人不知凡几，有一进来就被吓死的人，更有从这里拉出去处死的人。所以这里的气息十分的阴森。
几乎是一开门的瞬间，阴冷潮湿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儿就铺面而来，牧易礼轻轻皱眉，但到底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法医做久了，这点味道还是能够忍受的。
在她身后，甘棠和章如海被这气味冲的鼻子一皱，差点就干呕出声。两人伸手从怀中掏出手帕捂在嘴上，努力使眉间的眉头舒展。
牧易礼顺着被打开的牢门，一步一步的往里走去，此时霍炎走在她的前面为她引路。大牢的两侧墙壁上点着昏暗的等，狱卒看到霍炎都是立刻驻足，停下来行礼。
一行人漫步往里走去，越往里视野就越加清晰，大理寺的牢房也慢慢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这里的犯人见到有人来了，也不过是伸头看一看，然后又默默的低下头去，伸着手捉虱子去了。
“皇上，慢些。”牢房里被打扫的还算干净，只是有些昏暗，看不清脚底，牧易礼微微一个踉跄，霍炎轻呼一声。
身后甘棠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就扶住了牧易礼，牧易礼堪堪站稳，轻轻的吐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这话的时候，牧易礼微微低头，只见自己脚下的地面上隐隐的有一块儿苔藓一样的东西。她用脚又蹭了蹭，只觉着十分的湿滑。
“继续往前走吧。”牧易礼收回目光，这次她小心了很多，身后的甘棠和章如海更是不敢怠慢，时刻的盯着牧易礼，生怕将她给摔倒了。
关押着那几名犯人的牢房在整个大理寺牢房的最深处。牧易礼等人还没到的时候，狱卒已经得了命令将人给提了出来。
“皇上，请坐。”大理寺牢房内的刑堂之上已经摆好了椅子，霍炎请了牧易礼上座，牧易礼点点头，自然而然的坐在了那个位置上，目光就落在了那些被吊起的犯人身上。
她缓缓勾唇，看向霍炎，“爱卿，审审看吧。”
“是。”如今这些犯人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好皮肉了，他们气息萎靡，似乎只要再挨上一顿打就会彻底死过去一样，重刑是万万不能用了。
霍炎很为难，事实上在牧易礼没来的时候，他就在想到底该如何让这些凡人招供。如今被赶鸭子上架，他只好硬着头皮道：“你们可想起了什么？”
这话一出口，他就觉着有些太过于弱势，于是他又轻轻的咳了一声：“你们可想好了再开口，以免再受什么皮肉之苦。”
霍炎声音很低沉，那些犯人却是眼皮子眨都没眨，似乎根本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霍炎看着这样的情况，只觉着面皮有些发热，刚想张口再说什么，就见牧易礼抬手，压下了他想要说的话。
牧易礼的目光落在那些犯人身上，慢慢张口，“事实上，即便上你们什么都不说，朕都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否则，当时也不会那么凑巧的就有人解救西楚皇子，而你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牧易礼的声音很清亮，在这寂静的有些阴森的牢房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你们招供不招供，于我们来说，意义都不大。”牧易礼再次张口，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果你们招供，我们不过是省点事而已，如果你们不招供，那我们只不过是费点事给你们的主子做些证据罢了。”
话说到这里，那些犯人终于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牧易礼身上。他们气息虽然奄奄一息的，但目光却依旧凶狠的很。
“你们也不必看着我，想来自从你们落网之日起，你们主子都想定了对策。所以你们活着或者死了意义都不大。”牧易礼说着慢慢的站起身来，“当然我们要的也不一定是确确实实的证据，哪怕只是一个线索，有人相信了，那就可以了。”
“要知道，你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事，在别人看来却是漏洞百出。”牧易礼说着冷笑一声，颇为嘲讽：“谁都不是个傻子。”
话说完，牧易礼就不再看这些人了，她抬腿慢慢的往外走去，“霍炎，既然这些人不想活着，那就成全他们好了。”
“只是，给朕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想要痛痛快快的死也是不可能的。”牧易礼一行人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去，牧易礼的声音不如刚才清晰，但也一样让人听得清楚，“给朕放干他们的血，然后挂在城墙上示重！”
牧易礼一行人慢慢的走出了刑房，那些犯人听着这些话，心不由的一松。这些天这些中周国的人想方设法的想要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什么来，以至于他们不论是受刑还是休息的时候，精神都一刻不敢放松。
如今听到终于可以死了，他们就觉着一口气泄了下来。
狱卒在众人离开之后，将这些犯人放下来，一个一个的带走，也并不带到牢房，而是分别关押起来，片刻之后，这些凡人只觉着脖颈一痛，血液慢慢的顺着脖颈一点点的流了下来。窸窸窣窣的滴在他们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