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要来贵客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唐莹水的耳中,听到的一瞬间,唐莹水一阵恍惚,紧接着指尖便一痛,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
一边给她整理绣线的小丫鬟听见了,连忙放下绣线看去,只见莹白如玉的指尖冒出了一粒豆大的血珠。
小丫鬟不由得“哎呀”一声,掏出帕子将她的手指包裹上,“姑娘还是别绣了,这光昏暗着,仔细再戳到了哪里。”
唐莹水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后也顾不得自己手指上的伤,问着传话的人:“哥哥可曾说过时哪位贵客?”
传话的是唐居楠身边的小厮,名唤阿书。
阿书道:“公子也没说是哪家的贵客,不过已经让范叔着手去准备。公子让我来跟姑娘说一声,明日怕是不能同姑娘去街上了。”
去不去街上不是要紧的事,要紧的是这一下子让她想起来那日桃苑遇到的“故人”。
她记得,那人是说等她哥哥回来之后,会亲自登门拜访,要说贵客,那可真是贵客一位。
所以,会不会是那个人要来?
种种猜测在心中转过一瞬,唐莹水对阿书道:“你跟哥哥说,就说没什么的,等他下次休沐再带我去街上就是了。”
阿书:“阿书知晓了。”
等人离开之后,唐莹水还有些神思不定。
也怪颜馨,她那一番定论搅得她当时便有些心神不宁,虽然自己跟自己说只是阿颜那丫头瞎胡说罢了,可若明日真是那人来了,自己要不要,去暗暗地观察一下?
都说真正心悦一个人,眼中的光亮是瞒不住的,若,那人真的如阿颜所说心悦自己,那自己……
这么一想,赵彦琮站在花下朝自己微笑的面容突然浮现在眼前。
赵彦琮是真的好看,一身温润贵胄气派,这换成哪家姑娘不会喜欢?
如果……
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
这么一想,唐莹水的思绪便有些收不住,唇角下意识地扬起,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笑意,看的一边的小丫鬟困惑不已。
“姑娘?你笑什么?”
唐莹水眼睫一颤,抿了抿唇线,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道:“我哪里笑了,你看错了。”
然而,心跳却加快了节拍,仿佛下一瞬就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见她一副正经模样,小丫鬟也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唐莹水知道自己这个丫鬟有多么的好糊弄,见人被自己囫囵过去了,把绣棚绣线什么的收了起来,道:“好了,我困了,要睡了。”
小丫鬟:“???这么早的么?”
然而主子说要睡觉了,那当丫鬟的自然是要把床铺什么的弄好。
洗漱过后,唐莹水躺在床上,阖眸准备睡觉。
一刻钟后,唐莹水睁大眼睛,翻了一个又一个身,愣是睡不着,反倒把对面踏上的丫鬟给翻醒了。
“姑娘,你睡不着吗?”
丫鬟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就要起身。
“你睡着就是,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睡了。”
小丫鬟“哦”了一声,然后直接倒了回去继续睡觉。
没了声音动静后,屋子里静悄悄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
唐莹水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没办法,她的心跳的太快了,仿佛很快就要从自己的胸腔中蹦出来一样。
哎呀!
她,她不过是,不过就是假设了一下赵彦琮心悦她地可能性,怎么就一直到现在还跳的这么快啊?
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唐莹水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道:唐莹水,别想了呀!
然而身体却不听她自己的使唤。
唐莹水觉得羞极了,干脆拉过被子盖住头。
闷了没一会儿,唐莹水憋不住了,将头冒出来,大口的呼吸着。
要命,险些将自己给憋过去。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一片,放个鸡蛋在脸上都能熟了。
哎呀!
唐莹水双手捧着脸,将两颊肉往中间挤,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奇了怪了,奇了怪了!
明明那日,见到他的时候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可偏偏,偏偏颜馨那丫头一顿胡说,自己又这么一顿瞎想,怎么就有点儿,春心萌动的意思?
唐莹水简直想要扶额哀叹自己的不矜持。
万一……
万一人家真的只是拿自己当好友妹妹看待,并没有别的意思呢?
那自己这个模样岂不是羞都要羞死了?!
“唰——”
唐莹水猛地将捂着脸的手放下,绷着小脸,将唇线抿的笔直。
不行!
自己私底下怎么着都可以,千万不能在人前显露,尤其是人家还是自家好友的哥哥,若是真的是自己想错,表现了出来,那不是让哥哥难堪吗?
绝对不行!
下定决心的唐莹水暗自握拳。
“好了,睡觉。”
唐莹水拉过被子掖好,闭眼。
“姑娘,你要是睡不着,要不然我陪你出去走走,没准儿就困了呢?”
小丫鬟困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床帐外传来,唐莹水唰的一下睁开眼睛,极其精神地道:“不用不用,我困了,要睡了!”
小丫鬟揉着都快睁不开的眼睛,满头地问号。
这么中气十足,是困了?
不行了,她是困了。
翌日清早,唐莹水起了个大早,精神十足的模样,这让原本还担心妹妹生气失望的唐居楠诧异不已。
“阿水,你……”
“哥哥,早啊。”唐莹水特欢快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唐居楠眉头一挑:“……阿水,早。你今儿,怎么看起来这么开心?是有什么高兴事么?”
唐莹水脸上的笑意收了收,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而后摊手道:“我也不知道,莫名就是很开心。”
唐居楠:“……嗯,好。”
莫名开心总比难过失落的要好。
用过早膳后,唐居楠将今儿有贵客造访一事跟她再次复述了一遍,同时略带歉疚地道:“这位过客阿水你认得的,就是当年同我一块儿回吉州的那位严公子。所以,只能今天先委屈你一番了。”
果然是他。
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了一半,等着把事情证实之后,另外一半也就可以跟着落下了。
只不过……
唐莹水道:“哥哥,是赵公子。”
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用得着瞒着自己吗?
许是读懂了妹妹的眼神,唐居楠有些尴尬,道:“我倒是忘了。”
唐莹水见状,掩唇轻笑。
她的哥哥呀,在外头就是一副端着的模样,说话什么的都不往心里去,经常把人堵的心疼,可在自己跟前,就永远都会让着自己。
“哥哥,喝粥。”
唐莹水拿了碗给他盛粥。
用过早膳后,人还没来,唐居楠便索性继续处理手头上的公文,唐莹水瞧了心疼哥哥辛苦,便要去给他做些点心来,被唐居楠好说歹说才拦了下来,便干脆拿着为绣完的绣品继续绣。
过了晌午没多久,赵彦琮如约而至,只是唐居楠没想到赵彦钺也跟着来了。
“太子殿下,定王殿下。”
唐居楠行礼道。
赵彦琮连忙将人搀扶起,道:“区区三年未见而已,唐兄这便要与我生分了吗?”
唐居楠顺势而起,正好看向赵彦琮温和的眼眸。他神色正常,如三年前没什么区别。
唐居楠心中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道:“那就请殿下莫怪我不讲礼数了。”
赵彦琮笑道:“你我之间的交情,的确不该如此讲究。今日,我只是带着弟弟过来拜访许久未见的好友罢了。”
说着,朝赵彦钺招了招手,道:“唐兄,二弟彦钺。阿钺,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户部员外郎,唐居楠。”
赵彦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位他大哥未来的大舅子,自知不能给自家哥哥丢脸,便抬手行了一礼,道:“唐兄。”
唐居楠从善如流地回了一礼:“赵二弟。”
“也不站着了,二位,请。”
说着,就引着二人去了待客厅。
唐居楠很少会带着好友回家,难得有贵客好友、又是先前帮助过的人,老管家范叔尽心尽力的准备着,务必要让赵彦琮二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落座后,赵彦琮主动同唐居楠聊天谈话,期间大概也就是这三年里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关于赵彦琮的情况,唐居楠亦有耳闻,便问了句赵彦琮身体恢复的如何。
赵彦琮笑道:“劳唐兄记挂,已经恢复的差不离了。”
虽然说是只当好友相处,但唐居楠为官一年,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点到即止,把握住该有的度。就像这次,当好友的该过问朋友身体的恢复状况,而当臣子的,深究的问题就不该过问。
赵彦琮能够感受得到唐居楠对他亲中带疏,对此,他没有任何不适。
唐居楠是唐莹水的嫡亲哥哥不假,可他也是朝中臣子,一些度便该把握得住,这才不会给人抨击的机会。
如此,彼此都知道那个度在哪,交谈起来自然会注意避开,如此聊的也很欢畅。
只除了赵彦钺。
他同唐居楠不熟,聊的又不是他熟悉的话题,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赵彦钺索性当个合格的背景板。
待二人聊通畅之后,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有个被忽略掉的人。
赵彦琮倒是没什么,他深知赵彦钺的性情,不会因此觉得烦闷枯燥。可唐居楠对这位定王殿下是了解不深,加上赵彦钺前几年的表现,一时不知道他这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是生气了还是……
“赵二弟可是觉得烦闷了?”
出于主人家的心理,唐居楠开口关问了一下。
赵彦钺刚好端起茶盏,正要喝水,闻言便将茶盏放下,看着他摇首道:“并没有烦闷,唐兄不用顾及我。”
大哥还要求娶他的妹妹,不能失礼。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的唐居楠看了他好几眼,见人的确没有丝毫不耐,便稍微放心地继续同赵彦琮交谈。
先前在吉州的时候,二人因着诸多观点相同,经常一起讨论交流关于某件事的看法。
而今日就像回到了当年那般,聊的一时兴起,不知不觉中天色竟然暗了些。
阿书在门口问道:“公子,姑娘让问,可要厨房备晚膳?”
唐居楠这才意兴阑珊的结束话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惊讶道:“都这么晚了?”
赵彦琮微微一笑,道:“看来我与唐兄相谈甚欢,忘了时辰。”
唐居楠道:“时辰已晚,不知殿下可要留下用膳?”
赵彦琮犹豫了一下,而后道:“不会麻烦唐兄吗?”
唐居楠挽留道:“哪里,殿下若留下,只会令寒舍蓬荜生辉。”
反正并没有离开心思的赵彦琮假装推拒不得,欣然颔首应下:“那边劳烦唐兄了。”
喝了第不知多少杯的赵彦钺举起茶盏遮着,侧眸看了眼一脸坦诚温和的哥哥,道:“大哥,我忽然想起来还有急事要处理,就不留下。”
赵彦琮点了点头:“也可,急事要紧,你去吧。”
得了允可,赵彦钺起身告辞离开。
“今日让定王枯坐了一下午,真是对他不起。”唐居楠看着消失在夜色的矫健背影,说道。
赵彦琮负手一笑,道:“无妨,今日就是要他定定心,也不算枯坐,呐,这不是吃了你家许多茶点吗?”
说着,指着那空了的点心碟子,笑道。
赵彦钺一下午坐在一旁听他们说有关朝堂的事,这些事他心里门清,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操烦,放空了心神后,这嘴巴便闲不下来了。
唐居楠看了眼,微微挑眉,道:“若是定王殿下喜欢,回头命厨房多做一些。”
赵彦琮道:“那我就替我那馋嘴的弟弟多谢唐兄了。”
而完成任务功成身退的赵彦钺,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敬爱的哥哥扣了个“馋嘴”的帽子。
就当唐居楠同赵彦琮这一下午聊天时,另一边的唐莹水绣花绣的也不上心。
那个惹得自己昨晚觉都没睡好的人就在家里,而且因着租赁的房子不大,离自己的院子也没有多远。
一想到这,唐莹水心口就莫名升起一股既烦躁又忐忑的复杂心理。
那人来了会和哥哥说什么?
会说及自己吗?
这一念头一冒出来,唐莹水连忙压了下去。
真是胡思乱想的脑子都抽了,那人如此风度,怎么可能随意提及姑娘家?还是自己好友的妹妹?
这要是真提了,那她立即就会放下一系列旖旎的心思。
如此一想,唐莹水倒是静了心,低头绣着手中的绣花,没一会儿,一片精致的竹叶在手底下跃然布上。
她现在是在做唐居楠的夏衣,以简单的竹叶为绣样,在唐居楠离京办差的时候便开始做了,等唐居楠回来了,这衣服也快完工。
等她终于将衣服做好之后,晃了晃酸胀的脖子,发现天已经将将要擦黑了。
天!
都已经这么晚了吗?
唐莹水连忙让丫鬟去问问贵客走了没。
没一会儿,丫鬟就回来回话,说是人还没走,同公子聊的好不欢畅。
打在吉州的时候便是如此。
唐莹水暗中腹诽,让人把衣服收好,便去了前院,让人将阿书喊了来。
“姑娘,找阿书有什么事?”
唐莹水道:“天已经晚了,你去问问哥哥可要备膳?别让客人饿着了。”
阿书应了一身,而后进了院子。
接着,便见一人大步走来,接着光亮,是个不认识的男子,容貌冷峻,一身的生人勿近的气势,远远地瞧着就不会令人有往上去的想法。
这人谁啊?
唐莹水心里犯了嘀咕,避讳着退让到一边,也没有拿眼镜好奇地去打量,省的让人以为她不知礼数。
因此,她便没有看到赵彦钺与她错身而过时,朝她看来的一记饱含深意的眼神。
赵彦钺走后又过了一会儿,阿书才出来了,然而还没等唐莹水上前一问,就看到唐居楠和赵彦钺并肩走来。
两个同样容貌俊秀的男子,衣袖翩翩,月光之下并肩而行,着实是一大美景。
美景之一的唐居楠一眼锁定唐莹水,几步走上前,问:“你怎么在这?”
唐莹水飞快地扫了一眼赵彦琮,淡定自若地道:“这么晚了,过来问问,免得你一时兴起,自己忘了吃饭就算了,把客人都给饿着。”
唐居楠:“……那饭备好了没?”
唐莹水眨着眼睛:“自然在备着,只是不知道这位赵公子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说着,她顺理成章地看向赵彦琮,眼神清亮,半点儿不见昨夜的纠结春心萌动的模样,就好似只是在看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赵彦琮温声,垂眸看向唐莹水,话语不自觉地轻柔了些许,只是他说话一向柔和,一时半会儿不会让人察觉到异常。
“并没有什么忌口的,有劳三姑娘了。”
赵彦琮声音动听,轻柔放缓着说话的时候,就像一根羽毛在轻轻的挠着耳廓一般。
唐莹水忍下挠耳朵的冲动,看着他脆生生地道:“赵公子客气,你是贵客,该仔细着的才是。”
然后,侧身对唐居楠道:“那哥,我先过去备着了。”
而后,便拉着丫鬟匆匆离开,留下唐居楠一头雾水:“这丫头怎么了?怎么感觉哪里奇奇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