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螳螂捕蝉
韩雪霏2019-07-13 15:264,349

  “镇西王府不是久留之地,带着你娘快走……”

  梦十三话未落音,忽觉得后脑一阵刺疼,她“呃”地一声,缓缓转过身去,只见小清娘手握血迹斑斑的捣衣棒,在她还未缓过神之时,又当头给了她一棒。

  “你、你们,恩将仇报……”

  不甘、愤怒、懊悔,都已不来及,在闭上眼睛的一霎那,漫天大火席卷而来。

  潘蓉蓉回过身来,诧异地望着小清娘。

  “你?”

  小清娘冷笑了一声:“秘密,只能永远是秘密。”

  她的眼中布满了浓浓的阴郁之气,对着还在发愣的小清斥道:“还杵着干嘛?还不快将她扔到井里去。”

  “呃、哦。”小清尚未返回神来,看着她娘有点发怵,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敢。”

  “没用的东西。”小清娘丢开了捣衣棒,亲自下手要将梦十三往井边拖,又因力气不支,趔趄了一下坐在地上,骂道:“看着瘦干干,却这般死沉沉的。你们两个,还不来帮忙?”

  “不行,她必须活着,本郡主留着她还有用处。”潘蓉蓉醒了醒神,阴下脸来。

  小清娘坚决地说:“不管什么天大的用处,她都必须死,否则秘密将不成秘密,我儿的前程将毁于一旦。”

  说到底,还为了自己的女儿而泯灭了做人的良心。

  潘蓉蓉瞥了一眼小清娘,摇了摇头说道:“死,是必然的。但至少,她得活着走出我镇西王府。”

  一直发呆发傻的小清恍然大悟:“对,让她活着出去再弄死她。”

  晴日朗朗照在井边,也照在母女三人的脸上,将她们的黑影拉得很长很长。

  一桶桶冰凉的井水泼在梦十三的脸上,将满身的血迹冲洗的干干净净,淡淡的血水渗入泥土中,不留痕迹。

  梦十三连声咳嗽着醒来,瞪圆了乌眸望着三张冲着她俯视的脸庞,觉得有一些恶心。

  “梦十三,你终究是我昭远哥哥拜托于我的,本郡主多少于心不忍,今日就且饶你一命吧,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不要让本郡主再看到你。”

  小清亦冲着她说道:“趁着郡主还没有改变主意,赶快走。”

  小清娘不说话,但眼里阴气更甚。

  “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人。”梦十三咬着牙,“不,都不是人。”

  小清轻笑了一声,说道:“怪你自己没有搞清楚,说一千道一万,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哪。娘说了,秘密永远是秘密,对吧郡主?”

  潘蓉蓉眉心一挑,很显然还不肯接受与小清是一家子的事实,冷声道:“啰嗦什么?一边儿去。梦十三,本郡主心存善念,不忍要你的命,但你若敢透露只言片语,便要你那些叫花子兄弟的性命来赔本郡主的前程。”

  梦十三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奔跑,倒霉催的被地上的珠儿绊了一跤,也顾不得浑身疼痛,踉踉跄跄而去。

  “十三郡主安好。”

  “十三郡主安好。”

  一路上家丁丫环行礼问安,两位守门丁很卖力气地为她开启大门,就连恰恰好走过的镇西王爷潘驱风也没有问一句为什么这位十三郡主浑身湿漉漉?

  站在镇西王府的大门外,梦十三左顾右盼,拿不定主意该往何处去,无尽的悲凉袭上心头。

  怎么就没有想到,人心竟然可以丑恶到如此地步!

  她不敢往镇南王府去,谁知道宋昭远是不是与她们一丘之貉?在他的冷眼里藏着两把刺心的剑,而她的笑脸里,谁知是不是还藏着两把杀人的刀?

  唯一的方向,只有鬼街荒院,那里荒凉、穷困,却是唯一有着温暖的方向。

  可是,她没能够走出半条街,在一个僻静拐角处,被人一掌劈在后脖颈上,昏厥过去。

  那人将她扛起,就放在街角处,脸冲着墙倚着,然后拍了拍手,转身对他身后的人躬身掬礼,说道:“郡主,您的吩咐小的已完成。”

  “唔,很好。”潘蓉蓉一脸笑意从袖袋里拿出一锭用丝绢包好的银子放在那人手里,那人依旧朝她伸着一只大手掌,摇了摇头。

  潘蓉蓉一连摸了三锭银子,那人方才喜滋滋地收起。

  “谢郡主大赏。从今往后郡主但凡有什么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轻轻松松将小清母女丢进井里去,又轻易将梦十三劈倒了放在街边,就能得到这么三大锭银子,那人笑得合不拢嘴来,这活也干得太惬意了些。

  他一路走一路掂着那锭子,很习惯地将银子轮番放在嘴里咬了咬,自言自语道:“在镇西王府卖苦力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嘿嘿,蓉蓉郡主抠门抠到头,还是得给老子大方一回哈。”

  人逢喜事精神爽,然而唇色已渐渐地发黑,刚刚走到赌坊门前时,先是双膝跪倒,继而脸冲着地趴去,一命呜呼,惊得街面上的人四散逃去。

  恰好一班衙差巡路经过,推推搡搡的不肯前去,最后又推出个春生来,只得大着胆子上去将那人掀翻了。

  “有脸的。”春生总算舒了一口气,随即惊喜道,“还,还有银子,好多银子。”

  这些日子汴梁百姓被无脸尸给惊吓坏了,连汴梁府的衙差也心有戚戚,见个尸首便吓破了胆。

  这遇着个尸首还能有银子捡的,还是第一回,当然是先收入囊中再私下了瓜分了呀。

  “嗯,赌坊,赌徒出千被人做了。”

  案子简简单单便这么断定了,就是赌徒干的,只管进赌坊去再搜刮些银两回来,再给府尹老爷奉献上一些,万事大吉。

  潘蓉蓉瞧了瞧倚在旮旯里的梦十三,笑了笑,说道:“本郡主倒要看看割脸的是何方神圣。”

  将梦十三抛在街角旮旯处诱引割脸贼,这主意既阴险又毒辣,并且不留任何痕迹。

  而且,所有人看着梦十三活生生走出镇西王府的,即便宋昭远也不能怪罪于她,梦十三本就是个桀骜难训之人,只推出她不服调教自己走的,谁能奈之何?

  她为自己如此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笑脸很灿烂却未发觉一张粉面已变了形。

  “郡主安好。”街头传来一声沙哑而苍老的问安。

  潘蓉蓉浑身一震,抬眼望去,正是那位素日里常见的奇怪老妇,朝着慢慢悠悠踯躅而来,嘴里不住地“嘿嘿嘿”笑着。

  潘蓉蓉匆忙拔腿想要离去,却不料一转身,那老妇堪堪挡在了她的面前。

  “滚开。”

  老妇人嘿嘿一笑,手上拄拐一横,拦住了她的去路。

  “老身年老体弱,扛不动这小丫头,烦劳郡主亲自背着她吧?”

  “什么?你让本郡主亲自背她?”潘蓉蓉指着昏迷不醒的梦十三,不可思议地冲着老妇人吼道。

  还从来没有敢如此对她堂堂的镇西王郡主如此无礼过,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老身说了,年老体弱扛不动。要不,郡主您唤醒她来一起跟着老身走?”

  潘蓉蓉想推开老妇人,却不料反被老妇人一拄拐敲得她趔趄了两步,惊异地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盯着潘蓉蓉,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想干什么?”潘蓉蓉不禁颤声问道。

  “简单,扛着她,跟老身走一趟便罢。否则,适才那一幕,老身可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潘蓉蓉冷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无凭无据,你一个糟老婆子,谁信?”

  老妇人于喉咙底下发出两声瘆幽幽的冷笑声,说道:“可信可不信,老身也不去汴梁府告发你,只去镇南王府讨一碗水喝便可。”

  她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梦十三,又眯缝了眼来瞅着潘蓉蓉说道:“据老身所知,这一位可是镇南王府当郡主来养的宝贝,若是王爷知道是谁将她打晕又弃在这街角,也不知那位暴脾气的王爷会做何感想?”

  老妇人说得慢慢腾腾,却是拿捏得又准又狠,正是捏在了潘蓉蓉的痛处。

  潘蓉蓉眼珠子一转,忙堆下笑脸来,说道:“有话好说,好话好说。您老人家既然想要这小头,不如本郡主赏些银两于你,您要雇辆车或是雇个人来扛她去哪里,都随您意,本郡主就当做没见过您。”

  说着便朝袖袋里掏去,老妇人盯着瞧了半晌,也没见她掏出半个碎银子来。

  老妇人笑道:“适方才都付与那个人了吧?”

  潘蓉蓉极是尴尬难堪,只得说道:“不如您老人家随本郡主回府去取银子,要多少随您开口。”

  老妇人点着头哑着嗓子嘿嘿嘿地笑,忽地将一张脸皱起,换了恶声低吼:“随你耍尽什么心机,老身偏不吃这一套。去,背起她来,随老身走,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潘蓉蓉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地扶起了梦十三,将她搭在自己背上拖着走。

  梦十三瘦弱,但潘蓉蓉亦是娇小玲珑,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一步三挪的,心中已是咒骂了千万遍。

  老妇人拄着拐,口中念念有词,不远不近不前不后地跟着。

  街头巷尾人来人往,人们为了生计忙忙碌碌脚步匆匆,偶或有看上两眼的,只当她们是喝醉酒的青楼女子罢了。

  汴梁城乃繁华开化之地,街头巷尾勾栏画院少为胜数,青楼女子外出陪着达贵公子哥出外饮酒也是常事,因而也没有人在意她们这步履歪歪斜斜走着“醉步”的女子。

  柴门吱吜吜在打开,潘蓉蓉站在门前气喘吁吁地发愣。

  “进去。”老妇人一拐子捅在潘蓉蓉后腰上,踉跄了一步朝前扑去,连带着梦十三一起滚进了柴门。

  随即柴门砰地一声关上,大粗门杠一横,锁紧了。

  “哎,不是说本郡主将她扛到地方便可吗?”潘蓉蓉察觉到不对转身想跑,但已无去路。

  老妇人笑了笑:“是啊,可没说让你走呀。”说着,一根麻绳已绕过了潘蓉蓉的脖颈。

  “救命哪。”

  老妇人很快蜇过来一手捂在潘蓉蓉的嘴上,而屋中一个戴面纱的女子奔出来将她摁住反绑了胳膊,老妇人又迅速掏出张破抹布来,将她的嘴塞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老一少动作十分麻利,显然已是轻车熟悉路了。

  “娘,怎么一次弄了俩回来?”

  “凑巧了。”老妇人呵呵一笑,对着面纱女子却是换了一副面孔,慈爱可亲。

  “可是咱们还没练到这个分上哪。”面纱女子瞅着梦十三的脸庞皱了皱眉头。

  “杨九郞那厮看得紧,好不容易有个疏漏让娘给撞上了,落在咱们口中的食,断没有白白吐了的理儿。女儿啊,这机会难得,就先养着她好啦,养得白白胖胖了,脸也宽些,好用。”

  面纱女子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待咱们拿这位郡主练练手再说。”

  说着,又俯身瞅了瞅潘蓉蓉的脸,摇着头:“这脸也太小了些,恐怕不好使。”

  “不打紧的,女儿,送上门来的,就当是多练一次手罢了。这往后,可不得多拿女子的脸来练么?”

  “嗯。”面纱女子搓了搓手指头。

  她戴着厚重的面纱,看不出她的面庞,但看她的手,指头纤纤细细白嫩如葱白,不难看出是一位妙龄女子。

  只是,从她的衣袖底下露出的手腕上,一道道极其丑陋的烧疤赫然在目。

  “娘,你去烧水,我去磨刀,咱们现在就干。”

  水,是冒着白气有些发臭的水。

  刀,是泛着银光的薄刃片子刀。

  潘蓉蓉两眼瞪得鼓突,挣扎着呜呜叫,老妇人又将破抹布塞紧了些,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来,在潘蓉蓉的脖颈处比划着。

  潘蓉蓉惊恐万状,连呜呜声都发不出来,只得边退着边用脚去踢梦十三,然而梦十三睡得昏沉,毫无知觉。

  “别怕,这是为你好,死了便不知疼了。”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老妇人朝着散发着臭气的茶碗吹了吹气,说道:“当然是要你的脸呀。”

  潘蓉蓉拚命地摇着头,两眼的泪漱漱地流淌,说不出的懊恨交加。

  任由她机关算尽,又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终是落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继续阅读:第二十三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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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成的梦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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