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青心下了然，环视周围，船上的闲杂人都被远远地拘成一堆，没人看得清这儿发生的事儿。他从袖子里顺出个小瓷瓶，不动声色地握在掌心里，等待主人的命令。
阿梵蹲得腿麻，身子晃了晃，“别无选择”地在县令大人的膝盖上扶了一下。
“您可以上船，不过只能以贵客的身份。这些衙役不能带。”
“好！”
听他答应，阿梵心里松了口气，这样总算能全了两个人的脸面。
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陶君然起身，曹青立马跟上。
“喂！说好了只能是陶大人一个人上船。”阿梵拧眉道。
“我不是人啊，”曹青无赖地跟着走，“你把我当陶大人的影子好了。”
曹青提着灯在前面引路，阿梵伴着陶君然走在后面，她发现他长腿大步徐徐走动时，左脚踏出的步子总是轻一些。
夜晚的平湖，浪花拍打着码头，画舫随着水波轻晃。
“大人小心，您左腿不便，小心落水。”踏上走板时，她虚虚地托了下他的袖子。
陶君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曹青觉得阿梵这种女人真奇怪，也可能是无知者无畏，他都已经感受到大人身上的杀气了，对方还无知觉地说着找死的话。
曹青故意把灯挂在了门边的位置，船舱内光线很暗，虽是刚刚装修好，却并无异味儿，反而处处散发着茶的清香。
阿梵引着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没有去管已经溜达到二层去的曹青。
“大人以前来过碧云县吧？”阿梵在他杯中加了两片茉莉，加了两滴花酿，倒了杯水推给他。
“你见过我？”他指头转动着杯子，不答反问。
阿梵点头，眼中水光盈盈，压低声音道：“去年水神节，您就是装扮成水神的人吧？这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碧云县一年一度的水神节异常隆重，人们靠水为生，从上到下都十分重视。水神节当日，会请德才兼备又容貌俊秀的男子装扮成水神，替万民请命，请神明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廖仲砚就是三年前的水神，第二年如果不是连戚横空出世，他原本还能继续扮的。结果去年定的徐家公子突然抱恙，水神临时换了人。
据传，此祭水仪式十分灵验。
她衔着杯子嘴角勾着狡黠的笑容，得知他秘密一样眨眨眼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也知道你肯定跟其他郎君不一样，没有许什么风调雨顺的愿，您是想找回心上人吧！”
国师不是也给他起了卦，说什么“广水或可期”吗？
权贵阶层就是好，公权私用。不过这种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对县令大人的威信肯定是有损害的。
阿梵觉得陶君然微沉着的脸，有了几分和缓，以为她的话是说中了他的心思。
“大人放心，我嘴很严实的。”
对面的人，意味不明地“呵”了声。
夜深了，空中只有半轮月亮，阿梵把杯子往窗边推了推，让月影映入杯子里。银色的月光照在她白皙的手上，像是蒙了层淡淡的轻纱。她晃了晃杯子，一口把溶了月华的茶饮尽了。
她看人时喜欢微微低着头，眼神向上撩，带着揣测的小心思。
陶君然又问：“你又如何得知我左腿有伤？”
她翻了翻眼皮，展了展嘴角，像是这问题问得太多余。
“你以为做的隐秘大家不知道？这碧云县都传遍了。”她脸色古怪地看他一眼。据说扮演水神的男子在庆典仪式结束后，在围观的人群中见到一位姑娘，芳心暗许，告白纠缠，结果被姑娘的娘家哥哥知道，把腿给打折了。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嘴角微巧，虽不说话，眼神里都是戏谑。
曹青不知道在翻什么，扑通一声砸在地上，陶君然望着窗外湖中的月影，肃然坐着，没听到一样。
杯中的茶他一口未动，花瓣在水中舒展开，晶莹剔透。
“大人表字可是允之？”阿梵问。
陶君然侧头看她。
不说话，那就是咯？
“允之。”字从她嘴里轻轻蹦出，带着股娇俏味道，又带着些别人都觉察不到的隐秘暧昧，她像是叫上了瘾，咂摸了下，又轻轻叫了句允之。
陶君然眉峰蹙起，心中有些烦闷，他的不满已经如此明显，她觉察不到？
阿梵懒得去觉察，她自以为得知了县令大人的秘密，就跟他之间有了不一样的纽带，只有称呼与众不同才能加深这种独特性，不就是叫了他的表字吗？有什么啊？那么在乎名节，还能被人把腿给打坏了？
楼梯发出沉闷的脚步声，曹青手里捧着个东西下来了。
是法云寺道长送她的水神雕像，说是只要日常供奉，对生财有利。难道这东西也有问题？
陶君然眼睛眯着，落在她脸上，把她的脸色看进眼底。
“道长打醮后，要我放在船上供奉的。”她咬着嘴唇，好看的眉毛拧着，这东西她连碰都没来得及碰呢。
曹青走到阿梵身侧，轻轻弹了弹雕塑，口气里满满的不信：“随便赠人的东西都能用镀金，这法云寺真的富得流油啊。”
不是铜的？阿梵还没来得及说话，曹青又在雕塑上一按，雕塑身上竟然弹出个小小的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