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娘年过四旬,那腰粗而有力,擅长跳回旋舞。阿梵让她跳了半支舞,桌案被她撞翻了两张。
琴师有耳疾,跟他说话要用吼的,而且他只拉二胡,都是些上坟的调调。
厨子勉勉强强,手艺不比容秀好多少。
这种队伍带起来,难度是相当大的,阿梵揉着太阳穴,看看不停旋转的舞娘,又看看拉得如泣如诉的琴师,想到这个状态在陶君然面前表演,她噗嗤一声笑了。
容秀夸张地瞪着她,指责道:“夫人你还笑得出来?我一人分饰她们三角,都比现在强。”
她唠叨着阿梵没有远见,就应该捧她的,她长得秀美又知书达理,保证能把这碧云县的老爷们迷得走不动路。
阿梵算了算日子,离终选还有一个多月,厨子不忙找,实在不行去廖仲砚的酒楼先借一个,再不济,可以直接预订宴春楼的酒菜上船也行。
最捉紧的是琴师和舞娘。
从袖子里掏出册子,阿梵对着灯细细翻看,若有所思。她从小就喜欢记账,一笔一笔,别人对她的好,对她的不好,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册子上记得最多的是茶摊上听来的各个画舫的情况。
容秀看到自家夫人托着下巴眯着眼睛,挖空心思地想着怎么弄到琴师和舞娘。
西水门码头。
日上三竿,码头上停靠的船舶众多,来往行人繁杂,岸边的垂柳柳枝在水面轻轻摇晃。穿着青灰色粗布衣裳的阿梵闲适地在各地行商售卖的物品前看着,目光却一直往各个画舫贴出来的告示上飘。
端午节近在眼前,届时包船逛平湖、到下游广福寺祈福的贵人也不会少。各个画舫人手不够,都需要招募。
做渔家女打扮的阿梵行止得当,毫无违和,倒是旁边的容秀看起来不像是做过粗活的人。
“夫人,咱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呀?”容秀手里挽着个大荷叶,举在头顶遮挡阳光,她流汗了,那妆容会不会花掉?还以为跟着夫人去拜会什么贵公子,早知道她就不穿这件缎面的衣裳了,弄得一股子鱼腥味儿。
阿梵买了捧桑葚果给她吃,让她在树荫下等着,她自己过去看看。
西水门码头多是些南北走水路来京城的远道客,他们在此下船再去往京城。每日里人流大,客源杂,从南方运过来的粟米、茶叶、盐巴等由官府的押纲武吏和船卒押运至此,转陆运进京城,这些一路在船上呆了几个月的男人们就会寻机在画舫里寻乐子。
来来往往走南闯北的人,码头上分外热闹,此处的茶摊都与其他码头不同,既供应北地加了盐巴和牛乳的茶,也供应南方的各种清茶,小摊位的货物也是琳琅满目,让人大开眼界。
在众多的商船中间,停着艘装修华丽的画舫。
阿梵在如意画舫前的告示前停下,问旁边站着的小厮:“小哥,都要招什么人啊?”
天热,火气燥,小厮正歪在椅子上打盹,不耐烦道:“自己看。厨子、杂役、跑腿,身体康健容貌端正的都要。”
他说完,有点儿反过味儿来,这姑娘的嗓音脆生生的,像是冰泉流过心田,让人格外舒服。
好奇地眯缝着眼一瞧,是个长得相当不错的姑娘,第一感觉就是白,白得透亮,额上散落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不扭捏造作,比那些娇滴滴的贵人们多了些英气。
“姑娘,你等等,别忙着走,我去叫管事!”小厮眼睛一亮,拔腿往不远处的茶摊上跑。
大的画舫,舫主除了接待身份尊贵的客人外,里里外外都是管事在打理。
不消片刻,来了位中年管事,精明的小眼睛上上下下往阿梵身上一扫。
“姑娘是本地人?想应聘什么差事?会什么拿手的活计?我们的船只招待贵客,不像某些刚开业的小画舫,竟弄些虚头巴脑的招数揽客,我们靠口碑。现在各个画舫都在招人,你看起来就不像是在画舫上干过的,没熟人介绍?那眼睛可要放亮一点儿,有些画舫看上去排场大,其实根本没客人,你去过天宁门那边没?那春来画舫,千万不能去。”他说得口干,从小厮手里接过茶,喝了一口。
阿梵以为对方是认出她来,趁机奚落她,只虚虚实实地答了。
“姑娘靠打渔为生?”
“是。”
“嗯,那就不犯愁晕船的问题了。就怕招了小娘子们上来,结果船开出去没多远,她就又吐又脚软,不仅伺候不了人,还要别人伺候她。”管事一肚子牢骚要抱怨,末了又瞥了眼阿梵,“你什么时候能上船?前厅还缺干活细致的丫头,月钱赏钱都多。”
谈妥了报酬,管事要阿梵傍晚时就上船,跟人先学着桌帏、帘幕、屏风、书画的归置和布置。
阿梵要容秀先回去,跟王伯说声这几天他多照应。
“夫人,您不是找琴师和舞娘吗?”容秀接触到阿梵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把声音压低了,“来这儿怎么找啊?咱们自己的船还没收拾好呢。”
“我自有安排,你先回吧!”
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容秀神情凄恻地走了。夫人晚上不回来住,就没熏香用,出门也不能套车了,这大热的天,简直就是跟她娇弱的身体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