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房换了身浅绿色的裙衫出来,领着容秀出门了。
走了一阵,容秀撑伞撑得手酸,抱怨道:“夫人,这日头这么大,出门怎么不套车啊!”
阿梵没言语,连府的宅子离天宁门码头不过两盏茶的路程,犯不着套车,再说她想做的事儿,套马车有点儿显眼了。
碧云县水系丰沛,不管去哪儿走水路都是最方便的,大大小小的船只几百条,为了便于管理设置了十三个停靠码头。
天宁门码头主要停靠官家的公务船和鼎鼎有名的画舫,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有画舫的客人,也有摆摊的小商小贩。
这个时辰,画舫里的娘子们已经起床梳洗好了,会打发丫头们上岸买东西,不远处沿街的铺子和小茶水摊儿就是各种小道消息的发散地。
下人们买好东西都会边吃东西边说闲话,阿梵要了碗茶静静地坐着,捡着有用的细听。
“听我们娘子说,嘉期画舫挖了京城色艺双绝的琴师魏葳葳,一个月要五十两银子,吓死个人……”
“依兰阁又得了文坛领袖李毅的题匾,怎么得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呵呵呵……”
“静观画舫上的船灯,连太守大人都赞不绝口……”
下人们议论着谁家画舫换了主人,谁家画舫又上了什么新鲜玩意。阿梵看着远处白鹭低飞,一头扎进湖边的水草中,背后人的一句话让她支棱起耳朵来。
“欸,听说知县老爷要升迁了?那已经定下来的画舫大赛的名单还作数吗?”
阿梵端着汤碗的手,定在了半空。名单定下来了?
廖小六不是说各家画舫都在暗地里使劲吗?这么快就定了?
她微微侧脸,听着背后人议论:“这王鼎元怎么就走了呢?咱们舫主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才搭上了这碧云县上流阶层的线,现在到好,他拍拍屁股走了!先前的银子算是都打了水漂!”
“说是老病不堪厘务,提前告老还乡了”。
这一句话成功让阿梵挑了挑眉,县老爷竟然要升迁了?
把碗里混着菜叶面片的汤一口喝干净,她稍微定了定神。既然消息已经传开,说明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果县太爷走了,那从前内定的参赛画舫名单估计就要看现任县太爷的意思,她打算先跟廖仲砚见一面,摸摸这位新老爷的底细。
日头升起来了,下人们吃了东西,结了账,遵照主子吩咐采买去了。
树荫下凉风习习,阿梵的青色裙衫被风一摇,整个人也像是杨柳嫩枝似得招人眼。
她要容秀去铺子里买些香烛贡品,指头摇着腰间垂着的络子:不知道这新老爷年方多少,是什么来历,有什么喜好,性格如何……
别管这新老爷是打算长长久久地在碧云县做官,还是想以这儿做个跳板,她都要抱住这条大腿,让春来画舫成为这碧云县响当当的画舫!
回去的路上,绸缎铺子里突然出来个肥胖的妇人,叉腰瞪眼地拦在路上。
她上上下下打量阿梵一翻,转头呸了一声:“不要脸的东西,你想男人想疯了,连戚刚下葬,你来勾引我家老爷?还怂恿老爷纳你为妾?你也不怕连戚夜里掐死你。”
妇人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指着她的鼻子骂:“若不是看在连戚留下那点儿家业,你想进我们家做小?连给老娘刷恭桶都不配。”
阿梵心里正烦着,被这个突然蹿出来的妇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骂,把她骂愣了。
“连四伯家的娘子。”容秀见她蹙着眉,在她身后小声提醒她。
妇人市井村妇竟捡些刺耳的房中事来骂,说来说去都是骂阿梵的相貌,抹黑她的清白。
“你、你看什么看?”她仰头用鼻孔对着比她高出半头的阿梵。
连老四早就跟她通过气,说是娶了阿梵,连戚剩下那些东西他们就能占大头。
她也是跟连老四闹过几次的,但是自己男人自己清楚,男人被色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一样。既然这小贱人早晚要进门,她今日就要她吃些苦头,下她的脸面。
“啧啧,连戚要不是娶了你,兴许还是这碧云县的响当当的连老爷,就你这样的嫁什么人,就该让你去守义庄。”
阿梵看看眼前冬瓜一样卡着路的女人,慢慢走过去,合拢手里的扇子,一下点在连四娘子的鼻梁上,丧着脸说:“你见过连戚那个爱妾吧?跟了他三年。是不是很漂亮?自从她跟了连戚,就再没有新人进府,也算是有手腕。不过那又怎样!”
她突然冷笑着把脸压过去,“连戚还是娶了我。”她带着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你只听过我克夫的名声?”
她以前侍候的是碧云县首富家的嫡小姐,女眷内斗的手段略有见识,后面小姐嫁到南方没有让她陪嫁,据说是夫人担心她这张脸比较招人,心眼儿又多,将来一旦她跟姑爷有点儿什么,怕小姐拿捏不住她。
女眷们都觉得她又狐媚又狡猾,最能迷糊男人……要不以连戚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娶她?她可是克死了头婚的男人呢。
连四娘子狠狠呸了声,却也对她的话上了心,小贱人也是有手段的,真让她嫁进来?
容秀在一旁细声细气地补充:“我们夫人七岁上死了娘,十岁死了二姐,今年进了连府,连府的小夫人就没了,你家老爷敢收房试试。”
她很是自豪地说着,就像这是多光彩的事儿一样。
连四娘子听了,面色古怪地往后退了退,又瞥了她一眼,嘀嘀咕咕地转身走了。
阿梵盯着她背影,指头又下意识地去绞着络子。连四娘子既然都知道了连老四的打算,宗族的族佬肯定也已经知道了,哼!
要尽快抱上县太爷的大腿,把春来画舫搞出些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