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天清气朗,白色的水鸟在粼粼水面划过。
已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半山腰上鸿庆寺的面貌,高高的舍利塔庄严尊崇。
她已经答应了陶君然在此处下船,食言的后果她有些承担不起。
穿戴整齐的丫头们聚在窗边小声嘀咕。
“听说这么急着赶路,是因为要来鸿庆寺接一个人。”
“什么人能让县令大人亲自来接?兴师动众。总不会是什么大官吧!”
“自然不是呀!放着公务船不用,特意点了咱们画舫,还是便装前来迎接,据说接的是位姑娘。京城里世家里特有分量的那种。”
王管事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冲着丫头们喊:“刚刚是谁给贵人的屋子熏的香?用什么茉莉,赶紧通风换掉!!”
有小丫头匆忙跑上楼去了。
司帐的丫头又被王管事叫去,把账内的“布缕绸绢”之类,全部换为绮罗、绞绡之类奢靡的料子或织物。
船一停靠,没见到陶君然的人,只有曹青差人向鸿庆寺报信。
船上的丫头小厮都被王管事轰了下来,列队准备迎接贵人。
阿梵低头敛袖往后缩,想趁此众人不注意的空档就溜掉,没成想被眼尖的王管事盯住。
“阿梵,过来!还有你!你!你们四个!”王管事手一指,把几人点出来。
“今日这贵人身份非同寻常,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王管事要小厮将准备好的香炉捧给阿梵等人,要她等马车一到,就立刻规矩地捧着香站在车门旁,据说这香炉里的香点燃后,香烟如云,香味儿能绵延数里,连周围的花草尘土皆能染香。
“贵人有洁癖,不喜生人近身,嫌弃咱们这些人身上有怪味儿,待会儿都给我矜持着点儿。”王管事脖子伸得老长,翘首以待。
船舱内,喝过一碗白粥的陶君然腑脏六腑终于平顺了。
他坐在桌边翻书,身上依旧是月白中衣。
曹青都有点儿替他着急,“主子,您不去下船去迎迎?”
修长的指头将书翻了一页,隔了一会儿陶君然不紧不慢道:“没有半个时辰,她到不了。”
鸿庆寺离山下码头的直线距离也就两里多地,派出去报信的人走了也有一盏茶时间了,曹青不信这么点儿路需要半个时辰。他真怕主子也随意的样子会惹得人家不高兴,到时候回京再跟她爹说点儿什么,主子的日子更不好过。
阳光从雕花的窗子里照进来,斑斑点点的日影投在书页上。陶君然向窗外看去,丫头小厮整齐地站成两排,那个身姿纤细的连氏站在丫头那一排的队首,站着也偷懒,时不时地把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
他看了看装白粥的碗,不久前她就端着这碗粥站在他面前,面上恭敬眼神放肆地等着他取用。
等的久了,她微微噘着嘴,嗔道:“我手都酸了,你不吃我就拿走了。”
如此没有耐性,还总想着攀扯上他。
他两指捏住碗沿儿,将粥端过来,没问她是怎么猜到他晕船的,她不过是跟其他女子一样想方设法讨好他,利用他,并非真心待他。
岸边,阿梵正在跟一个小厮说话,她发髻梳了上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那笑眯眯同男子讲话的样子自然随意,半点儿不恪守礼仪。
陶君然看得皱眉,收回视线放下书,让曹青帮他拿衣裳过来。
时近正午,太阳明晃晃的。
阿梵捧着香炉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她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流。但凡上妆上的厚重些的姑娘,脸上都已经很不好看了,脂粉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痕迹。阿梵捧着香炉的手都酸了,黄土路上完全没见到马车的影子。
不大一会儿,有一骑飞速而来。来人下马后,被王管事引着上船去见陶大人了。
船舱内,风将墙上的挂画吹得左右摆动。
来人施礼后,恭敬禀道:“大人,我家小姐近日身体不适,因疲于赶路,导致刚刚乘车时有些眩晕,此时正在“别离亭”暂时休息。”
来人跪着,隔了一阵头顶终于传来声音。
陶君然将书放好,沉声道:“既然她坐车都晕,怕是更没办法乘船,就在鸿庆寺好生歇着吧!”他向曹青吩咐道:“让人把船调头,回去!”
来人慌了,忙道:“大人请稍后,我立马回禀我家小姐,看看她是否能勉强赶路。小人一定速速回来。”
曹青看到主子黑沉着脸,跟他今日的服色很配,在回禀的人走后,给主子端了杯去火茶。
“高门贵女,都更要排面,您都迎到这里了,待会儿可别沉着脸了。”曹青知他本不想来,却被逼着过来,心中应是郁闷非常的。何况还晕船,遭了一路的罪呢!
所以说找媳妇除了门当户对外,姑娘的品性也必须好好考察,太能作的是绝对不行的。
陶君然抬目,吩咐道:“去让管事准备吧,一炷香后开船。”
曹青这才知道主子不是吓唬人,是真得不打算等了。
“是。”他应声走下船,向王管事传达主子的令。线香点燃,被风一吹,烧得很快。
香炉中的香才烧了半截,就有快马奔腾而来。
“船家稍等!!!”
众人原本要回船上了,应声止步,齐齐回头。
只见黄土路上四骑快速奔来,带起一阵烟尘,就在烟尘散去后,一辆装饰豪华的牛车徐徐而来。
牛车左右是排场很大的护卫队,跟着车行走的使唤丫头们穿戴比寻常家的小姐还要讲究。
牛车上垂挂的门帘上是世家图腾,待到牛车停稳,一双素白纤细的手伸出来,挑起了帘子,众人细看,那明眸善睐的女子竟然只是个贴身丫头。
“允之哥哥这是生我的气了吗?到这里都不来接我。”
清丽的女声从车内传出。
云荷安弯腰从车里钻出来时,陶君然也下了船,缓步行至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