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晟双手紧攥成拳,额角处的青筋一直突突乱跳。
他的脊梁微微佝偻,衬着他泛红的眼眶,紧咬的薄唇,不难看出,他正在努力地隐忍着什么。
“走――”
随着南宁的再一次的大喝声,姜晟缓缓阖上了眼眸,待再睁开时,已经敛去了眼底的所有惊涛骇浪。
“宁儿,保重。”
姜晟声音嘶哑地低低说了一句,然后迅速转身,飞快地向着外面大步走去。
林刀等人下意识地想追,却被南宁冷然一声喝止:“站住!”
“你们想要的,不过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罢了,如今,你们如愿了,又何必再追着个无关紧要的不放?”
应琰眸色微深,嘴角缓缓上扬出一抹弧度:“公主所言极是。身为驸马爷的姜晟,威胁不小,可沦为丧家犬的姜晟,自然也是不值一提了。”
他之所以答应同那沧国的贵人合作,从一开始所谋取的,不过就是这个王位罢了,而那贵人想要的,刚刚好也是他能够给的――南国对于他的支持……而这一点,换作南宁和姜晟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给得了他。
所以,他们这才一起谋划了这场夺权大戏。
之所以选在喜宴这天,是因为这一天,正是所有人戒备最松懈的时候,更加有利于他们下手。
现在,既然已经达成了目地,姜晟的命,与他、与沧国的贵人而言,都确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只是这南宁,因着她那皇族的身份,却必须是非死不可的了。
一念及此,应琰鹰隼似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凶狠之色。
南宁“切”地不屑冷嗤了一声,瞳仁中掠过血腥之色。她手腕一翻,正要用力一簪刺穿应琰的脖子时,她的后颈却突然一凉。
原来,就在刚才南宁准备和应琰同归于尽之时,林刀“咔”一声按下了手中袖箭的开关。
精铁打制的袖箭虽然小巧,却强悍无比……这一箭射来,直接命中南宁的后颈,将她扎了个对穿。
南宁僵着脖子缓缓垂目,眼角余光堪堪扫到那插在她脖颈里的箭镞……锐利得泛出丝丝令人胆怯的寒光。
南宁这短短的一生,一直混迹在马背和战场上,她见过无数人的死亡,比这还要残忍血腥的死法,她也见过不少。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会……南宁嘴角向上勾出抹嘲讽的弧度。
果然,当人拿起屠刀之时,便该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终将死在屠刀之下。
刚才这一箭,来得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南宁,甚至连疼痛都还没有感受到,便觉得颈项被撕扯开了一个破口。
破口处似乎有风灌入,吹得她本就冰凉的脖颈,似乎更加寒冷了几分。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的呢……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嘛。
只是,以后,她再也没法见到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年了,那个笑起来可以扫尽一切阴霾的少年,
嗯,心里真是舍不得呢……只是,没办法了,往后,她再也没办法陪在他身边了。
南宁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可眼角却不自觉地划过两行情泪。
“南――宁――”
***
姜晟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这条命是用他人的鲜血换来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敢含糊。
飞快地走出殿门之后,借着宫内花木假山的掩护,姜晟一边走一边藏,目光迅速地打量着周围的形势。
一路行来,姜晟敏锐地发现,在内宫核心部位巡逻的士兵早就换了人,他们手扶着腰刀,眉目冷冽地四处巡视着。
他们的动作有条不紊,防卫缜密而又严格,只怕是连一只小小苍蝇,想要从这铜墙铁壁中飞出去,也是困难至极,更何况姜晟这么个大活人了。
难怪之前应琰那般轻易地就松了口,恐怕他是算准了――自己就算出得了那个殿门,也是出不了这皇城的宫门!
姜晟掩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几分,眼中飞快闪过坚毅之色:他这条命,是姜边同南宁牺牲了自己才保下来的,所以,无论有多难,他都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才是。
他,不能让她们白白地流血。
一念及此,姜晟的胸口骤然涌上一股悲痛之意,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顷刻间便渗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姜晟抬手,稍稍顺了顺气后,继续隐匿身形,慢慢地朝着宫外摸去。
走得远了些,姜晟总算是看到了一些面庞熟悉的巡卫――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些人,曾经应该都是在南宁的手下做事的。
姜晟这心里正寻思着他们是否可信之时,一队人提着酒,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
姜晟觑目瞧去,发现那打头之人,竟然是……林刀!
姜晟气得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兄弟们巡夜辛苦了,这酒,是公主殿下命我等送来的,说是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这响亮得如同崩雷一样的话声,让姜晟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
深知内殿情况的他,当然明白这一番话不过是在瞎扯蛋!可是,那些在外部巡守、不知内里的守卫,却信以为真了。
“当真吗?”有人双目发亮地问道,话语中难掩惊喜。
“自然是真的,难道公主还会拿你们开玩笑不成?”提酒的林刀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扬手就将手中的酒坛抛给了其他人。
“也是。”所有人兴冲冲地接过酒坛,满心满眼的全是喜悦,“公主殿下如此体恤我们,我们更当好好当差,可不能吃醉了酒,误了事儿。”
“所以这酒,大家一人就只能喝一口,沾沾喜气就是了。”
“有道理,有道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应是,然后整齐划一地拔出了封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
林刀乃是南宁的得力副将,他此番前来送酒,这些个听令于南宁的旧人,自然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可姜晟却很清楚,这个林刀,就是一个叛徒!
眼见着酒液就要滑入众人的咽喉,姜晟实在是按耐不住了。
顺手捡起地上的石子,他正要扔过去稍作提醒时,一只大掌却突兀地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姜晟心中陡然一惊,整个身子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当即僵在了原处,再也动弹不得。
谁,是谁?
在没弄明白来人目地的情况下,姜晟不敢妄动,也不敢开口说话,只得那么怔怔地站在原地。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实在是进退两难!
“不要动。”来人低沉中透出性感的沙哑声音,听来似乎有几分熟悉。
姜晟在脑中寻思一圈,当即想了起了――洛战枫!
姜晟方才平稳下来的呼吸,顷刻间又急促了几分。
洛战枫若有所觉,侧目淡淡地乜了姜晟微微颤抖的身体一眼,嘴角勾出抹冷冷的笑容,毫不留情地讥讽道,“猪脑子。”
姜晟心头更气:这个该死的洛战枫,难不成是特意来看他笑话的吗?
“本王可没那闲情逸致。”洛战枫仿佛能看透姜晟心中所想一般,适时地补了一句,瞬间涨得姜晟俊脸通红。
两人这厢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那边众人已经仰头大大地喝了一口美酒,然后抹了下嘴巴,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林副将,请代我们好好谢谢公主殿下。”
看着众人都喝了坛中的美酒,林刀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意味不明地说到,“你们大可以亲自去谢公主,用不着我。”
“嗯?”众人微微狭目,看向林刀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
然后,他们渐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身体的力量,正在飞快地流逝着。
所有人面色齐齐一变,不可置信地瞪向林刀,低喝出声,“你……”
话才出口,随着林刀一同前来的那几人,突然上前,伸手一把捂住他们的口鼻,然后用匕首,一刀插进心脏。
那动作又快又狠,不过是眨眼之间,便已经干净麻儿地解决了数人。
眼见着上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人,顷刻间便接连倒地,姜晟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人是何等手段,做事竟然决绝至此!
“赶紧处理了,然后带一队人去找姓姜的那小子。”林刀眉目冷冽地瞥了眼倒在地上的众人,面色冷硬如铁,“上面发话了,务必要把他捉回!”
“是。”
洛战枫无波无澜地乜了姜晟一眼,若不是因着姜边的缘故,他才难得来淌这趟浑水。
因着知晓今儿是姜晟同南宁的婚礼,他心里也明白,若是姜边没什么事的话,一定会想法子前来观礼,所以他这才设法混进了这宫中。
一入宫,他立即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宫里的守卫,内紧外松,而且,每拨人巡守的位置,全都变了!
若不是有意调开,是断断不会出现此种情况的。
结果,果不其然。
“你跟我来。”不顾姜晟苍白而又惨淡的面色,洛战枫一把拽过姜晟,拉着他径直往某个方向而去了。
这一路摸进皇宫中,虽然有些不易,可好歹也让他摸清了这宫城内的守卫。
所以,要带姜晟逃出这皇宫,行事谨慎小心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