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府前厅。
洛轻尘眉目沉凝地坐在下首,神色愠怒地看向那坐在上座、不疾不徐地品着杯中茗茶的人。
“你为何事先不同我商量一下?”洛轻尘强忍怒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几分,“南宁毕竟是王女,你如此行径,难免会惹得众怒四起。”
“那又如何?如今这南国上下拥护的王是我,她南宁,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罢了,再说,若不如此行为,又怎么能够逼出姜晟那个臭小子呢?又如何能够得到玉玺?”
“但是如此,你就不怕引起民愤吗?”洛轻尘神色间有些担忧。
“怨愤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应琰声音低沉,语气中透出几分不屑之意。
洛轻尘眉目阴鸷了几分,心里不免暗咒道:肤浅的人,自然不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姜晟那小子,重情重义,南宁父女二人施恩与他,他若得知南宁死后还遭人曝尸,必定会前来解救,到时,我就设下那天罗地网,让他逃无可逃!”
应琰说着喝了一口杯中清茶,面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
洛轻尘看得心里厌烦,面上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现,平静至极地说到:“你如何行事,以我的身份,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你莫忘了同我家主子之间的约定。”
“自然自然。”应琰笑着打哈哈道,“你家主子要的东西,我也已经给你了,如此,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洛轻尘眼神倏地变得意味深长了几分,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晦暗的弧度:有了那《百毒经》,这南国虽有毒雾瘴气作屏障,却也早就不足为惧了,只要他洛轻尘想,随时可以举兵灭了南国……所以,应琰这颗棋子用得称不称手,对于他来讲,根本就不重要了。
可笑这蠢货,竟然还毫无知觉,沉浸在这至高无上的权利里,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
一念及此,洛轻尘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了几分:
“既然你心中已有打算,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这姜晟的人头,你可得交给我才是。”
“必须的,等我逮到了那臭小子,一拿了玉玺,就将他交给公子处置,毕竟,若不是公子相助,这王位我也不会来得如此轻松。”应琰答应得爽快。
洛轻尘眼神深邃几分,笑到:“那我便谢过南王了。”
说着,洛轻尘礼节性地冲应琰颔首点头,以示谢意。
“公子客气了。”
“若无其他事,我便退下了。”洛轻尘说着便起身告退。
“好。”应琰也从座上起身,伸手虚虚扶了洛轻尘一把,不正经地开玩笑道,“房中藏着那么个美娇娘,公子这心,自然是不在这里的……哈哈哈。”
这番打趣儿的话,听得洛轻尘心中微微厌恶,面上却故作出一副难为情的羞涩模样,苍白的脸颊上,甚至都泛出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这等演技,完全可以得个奥斯卡金奖了。
而应琰自诩自个儿猜中了洛轻尘的心思,不由笑得更加开怀。
洛轻尘见状,连忙“不好意思”地告了声退,便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门。
看着洛轻尘落荒而逃的背影,应琰笑着摇了摇头,叹气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
离开前厅后,洛轻尘脚尖一转,下意识地便往姜边所在的院落而去。
转过一座假山时,只见一名婢女垂首快步走着,那急匆匆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就连洛轻尘从她身侧擦身而过,她也不曾察觉,更不曾屈膝行礼。
对此,洛轻尘心里有些愠怒。
想他九五至尊,哪个人见了他不俯首磕头?偏偏这下……虽然心头有些火气,不过洛轻尘也没有往心里去,毕竟这里是南国,是应府,他不过是客居府中的一介布衣罢了,又有什么资格让人对他见礼呢?
洛轻尘摇了摇头,迈步继续往姜边的院子而去。
行了差不多一盏多茶的功夫,洛轻尘便来到了院中。
一切如同往常一般,平静得令人有些窒息。
洛轻尘不以为然,示意人开了房门,便大步地走了进去。
床帐被放了下来,天青色的床幔里,有个背影若隐若现。
再侧目一看,早上送进来的饭菜放在一旁,已经凉透,却还是没有动上一筷子。
洛轻尘薄唇微勾,眼里隐隐透出一丝欢快的味道,却很快被他掩埋了起来,不再露出分毫。
他广袖一拂,侧身在桌旁坐了下来,极其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后,洛轻尘幽幽开口,“多吃些菜才能促进伤口愈合,你是大夫,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
沉默,房间里一股要命的沉默。
洛轻尘眉头微微皱了皱,薄唇紧绷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声线也往下沉冷了几分,“再说最后一次,起来,吃饭。”
洛轻尘几乎是以命令的口气在说话……然而床上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稳如泰山,压根都没有把洛轻尘的话给听进耳中。
这一下子,洛轻尘是彻底地发火了。
这还是第一次,竟然有人敢如此无视他,真是岂有此理!
洛轻尘“砰”一声重重砸下手中杯盏,“刷”地一下从座上起身,转身便大踏步地往雕花木床走了过去,然后“哗”地一声,怒气冲冲地拉开了天青色的床幔。
如此大的动静,面朝里面、侧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竟然还能稳如泰山!
这等镇定劲儿,他洛轻尘可真是不得不佩服。
“呵!”洛轻尘冷笑一声,伸出手来,一把扣在床上之人的肩膀上,用力往后一掰――
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庞,洛轻尘灰褐色的瞳孔骤然缩紧,眼底有风暴在缓缓酝酿。
“她人呢?!”洛轻尘声音仿佛含了冰渣子一般,冷到极致,扣在那人肩膀上的大掌,也不由得捏紧了几分,用力到几乎都要嵌入肉中。
别看洛轻尘瘦瘦弱弱的,手下的力气却是不小,这番一用力,当即痛得她额头冷汗直冒,好看的黛眉都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见眼前之人不能言语、不能动作的模样,心急之下的洛轻尘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姜边那个野丫头点了穴道!
正因着打小身子便弱,所以他也学了些武功,虽然不甚精通,但自保和解穴道什么的,却也不在话下。
暗自聚了一丝力在指尖,洛轻尘用力一点,便解开了那婢女身上的穴道。
婢女呛了一声,连忙翻身从床上爬起,一骨碌地跪在地上,磕头请罪道,“早上我给姑娘送饭时,姑娘借口不舒服让我上前,一不注意就让姑娘给……”
婢女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难为情地将头更加垂低了几分,“然后姑娘将我们的衣服互换了,就,就……”
婢女面上露出怯怯的表情。
虽然这白衣如雪的公子,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给人一种阴沉冰冷的感觉,她这心里,着实有些害怕。
正到婢女忐忑难安之时,洛轻尘却突然眯眼笑得温柔,甚至还伸手万分体贴地,将那婢女从地上扶了起来,柔声说到,“辛苦你了,下去吧。”
婢女紧紧捏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洛轻尘一眼,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便垂首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洛轻尘侧目环视了屋内一圈,嘴角倏地勾出抹意味不明的深笑。
姜边呐姜边,一得到那镯子,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吗?
可惜呀可惜,你始终逃不出孤的手掌心……你以为那个镯子,真的就是孤善心大发还给你的吗?
成功逃出去的你,一定会想法子同姜晟联系,好确定他的安全吧?如此,孤到时便将你们全部一网打尽!
洛轻尘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伸手优雅从容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姜边呐姜边,这里面的小东西,一定会带着孤找到你的……现在,就让你,先高兴一段时间吧,呵呵。
等孤把你抓回来后,可得再好好地惩罚你呢,免得你总是如此不听话,害孤为你担惊受怕。
……
姜边换上那婢女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后,顺利地从应府中逃了出来。
为了不让熟悉她的人看出身形来,她还特意在衣服里垫了些东西,好让自己看起来胖了不少。
这一路上心惊肉跳的,姜边生怕被谁叫住,或被哪个认了出来……不过好在这一路行来,姜边也还算是顺利。
一出应府,姜边飞快地拐了个弯儿,然后往一个巷道里钻进去了。
她要趁在洛轻尘还没有发觉之前,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姜边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脚程。在拐过一个街角时,姜边正要出去,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一下子捂住了口鼻,箍着她的头颈粗暴至极地直往后面拖去。
姜边瞳孔骤然缩紧,幽黑如墨的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惊惧之色。
她暗自聚力与掌间,正想翻掌反击时,耳畔却传来了一道清泠如同玉石相击的声音,“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