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晟静静地跪在地上,不发一言。额角上的剧痛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说,你为何要这么做?”姜夜铭手指微微蜷曲,捏拳紧握,狠厉的眉眼间,杀气腾腾。
“儿臣没做过。”姜晟顾不上额角渗出的血迹,抬目直勾勾地盯着姜夜铭,语气坚定。
“那朕问你,你被擒后,派去救你的沧军全部都被斩杀了,为何你现在却能毫发无损地站在朕的面前?”姜夜铭微微狭目,精锐的眼里,寒芒点点。
“儿臣不知。兴许,这就是沧军挑拨离间的阴谋!”
“呵,好一个挑拨离间!”姜夜铭冷笑一声,眉目之中戾气更甚,“既是挑拨离间,为何洛战枫那厮能次次击中兵力薄弱之处?如此,只能说明一件事――你勾通敌军,泄露兵力!”
“若不是如此,饶是他洛战枫威名在前,我姜国又哪里会节节败退,不过短短十数天,竟接连丧失四座城池!”姜夜铭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看向姜晟的目光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姜晟跪在地上不发一语。
“你还有何话要说?!”姜夜铭压低声音沉沉地怒喝道。
“无话可说。”姜晟俯首在地,恭敬地磕了个头。
如今看来,姜夜铭已经认定是自己通了敌,他再多说也是无济于事。毕竟,姜夜铭不是个能轻易被别人改变想法的人。
“好一个无话可说!”姜夜铭气得又要砸东西,却发现手边没有可以拿的物事,只得硬生生地将手拐了个弯儿,指着姜晟恶狠狠地说到,“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你?朕……”
“但请父皇给儿臣点时间,待儿臣击退沧军后,再行处罚也不迟。”
不待姜夜铭把话说完,姜晟便提前请命。
“呵!”姜夜铭闻言冷笑一声,嘲讽到,“难道整个姜国,除了你,朕就再无其他可用之将才了吗?”
姜晟嘴角一沉:“……”
“念你同朕父子一场,朕会给你个体面。”姜夜铭说着一个眼神示意,随侍在旁的陈公公连忙给姜晟递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毒酒。
姜晟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姜夜铭,“父皇?”
“朕会说你是战死沙场,权当全了你身后之名。”姜夜铭鹰隼似的眸子冷光凛冽:儿子没了还会再有,可这江山若没了……所以,他不敢赌。宁愿错杀一千,他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这酒喝了之后要一月余才会发作,届时你若死在战场上,朕会为你加封。”
这一番话姜夜铭说得淡定从容,语气之间不见丝毫不舍怜惜之意。
姜晟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前线浴血奋战,而他的好父亲,却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他,甚至还要置他于死地!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吗?姜晟的心狠狠地往下沉了沉。
“殿下。”陈公公将手中的酒盏往前递了递。
姜晟抬目意味深长地乜了姜夜铭一眼,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慢慢地伸出了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皇保重。”姜晟沉沉地说完这四个字后,便抬手去拿那杯毒酒。
“住手――”
紧闭的殿门突然被人从外大力撞开,皇后仿若一阵疾风般,飞快地从外冲了进来,然后甩手打翻了姜晟手中的毒酒。
而白樾,随同皇后冲进来后,便一直沉静而又冷厉地盯着座上之人。
“陛下,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怎么就忍心!”皇后双目含泪,眼眶通红地瞪着眉目无情的姜夜铭,语气中满是责怪之意,“我已经失去玥儿了,如今,你竟是连晟儿也要从我身边带走吗?”
“皇后,不要胡闹!”姜夜铭眉头紧蹙,看向宋曼玉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玥儿如今生死不明,晟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要置他于死地,本宫决不允许!”宋曼玉通红的眼眶中写满了坚定。
“他,”姜夜铭笔直地指着姜晟,语气冷厉,“你带出来的好儿子,通敌叛国,罪该致死!你若还要维护与他,朕将你以同罪论处!”
“陛下,那不过是洛战枫的挑拨离间之计,他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让你处决了晟儿,若你真这么做了,那才真真是遂了他们的意!”皇后声嘶力竭,通红的双眼中泪水盈盈。
自送亲队伍被劫杀之后,玥儿同晟儿皆被沦为战俘,她更是听闻玥儿被充作军妓,成了那些禽兽消遣、折辱的对象!玥儿素来心高气傲,那等委屈和屈辱,她又如何受的住?自己这个做娘的,又怎么能不担心?
“来人――”姜夜铭沉目一声冷喝,当即有人匆匆走了进来。
“皇后殿前失态,把她带回凤栖宫,闭门静思一月。”
一语出,当即有人前来“搀扶”宋曼玉回宫。
宋曼玉使劲挣扎,左右推搡着要挣脱开拽着她的下人。
“陛下,晟儿是冤枉的,冤枉啊――”
“母后……”眼看着皇后被人粗暴地架出了养心殿,姜晟眼中流露出丝丝愧疚之色。都是他,连累了母后。
姜晟抬目看向那座上高高在上之人,嘴角倏地压出一抹冷冽的弧度:帝王无情,生性多疑,只怕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父子情,夫妻情……这些同那至尊之位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一文不值!
心中大彻大悟的姜晟,面上突然就扬起了笑容。
他俯首磕了个响头,朗声说到,“臣有罪,兵力布防图……”
“是我泄露的。”
姜晟话还没说完,一道清泠得如同昆山之巅雪裂的声音,淡淡地抢过了他的话头。
姜晟不可置信地抬头,循声望去,正正瞧见了白樾冷冽而又坚毅的侧脸。
那是张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丝毫瑕疵的俊美脸庞。
“你?”姜晟双眸微瞠,不可置信地看向白樾,低喝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又不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做什么你连这个都要同我抢?”
白樾目不斜视,声音冰冷,“兵力布防图本就是我泄露的,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傻瓜罢了。”
白樾说话之时,无情得连看都不曾看姜晟一眼。
“你?”姜晟怔怔地看着白樾的侧脸,心头倏地涌起股又闷又痛的感觉。
白樾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姜晟的身上。他眉目沉静地盯着座上的姜夜铭,一字一句地说到,“兵力布防图从无人泄露。”
姜夜铭眉头一皱,正要发话,却听得白樾继续说到,“从始至终,不过是因为我泄露了殿下的作战计划,所以战事这才节节败退。”
“胡说!”姜晟“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拧眉恶狠狠地瞪着白樾,冷声警告道,“莫须有的罪名,你凭什么往自个儿身上揽?”
白樾不顾姜晟的质问,眉目不动地继续说到,“当初末将同殿下一道被沧国鬼王所擒,受了不少折磨,为了保住小命,于是末将便答应同他做交易。此事,睿王殿下,完全不知情。”
“不,不是……”姜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白樾一个眼神冷冷地斜来,便将他剩下的所有话都给堵回了腹中。
姜夜铭目光如炬地在姜晟和白樾之间来回游走,嘴角绷出一抹冷硬至极的弧度。
“所以,殿下这杯酒,该由末将来喝了才是!”白樾嘴角微弯,抿出抹淡淡的笑容:如此,姜晟那傻小子,怕是一辈子都会记得自个儿了吧?
“不准!”姜晟一声厉喝,眼底隐有血红之色,“你怎么会?你不会那么做的!”
“不会?”白樾勾唇冷冷一笑,看向姜晟的眼中满是讥诮之意,“如果我不那么做,你以为,我俩凭什么能活着回来?”
白樾说着眼中冷意更甚,嘴角勾出抹无情的弧度,嘲讽道,“难道你以为洛战枫那里是随便就能进进出出的?”
姜晟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更何况,我早就已经对你十分不满了。”在姜晟不解的眼神中,白樾不疾不徐地继续说到,“往日里,你所立下的赫赫战功,哪次不是我献的计策?又哪次不是我冲锋在前,护你安全无虞,可结果呢,战功全都被你一人冒领了,如此,我能不恨你吗?”
白樾说话之时,面上狠厉一闪而过,那份不满和嫉恨,竟看得姜晟心中一惊,只因为,他曾经从未用那般冰冷的眼神看过自己。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姜晟神色有几分失落,盯着白樾冷酷无情的侧脸,怔愣愣地反问到,“你真是因为对我不满才……”剩下的话,姜晟没法问出口!白樾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你既通敌叛国,那朕便要治你死罪!”姜夜铭眼底闪烁着凛凛寒光,扬声唤到,“来人,把他拖出去……”
“父皇!”
姜夜铭“砍了”两字还未说出口,便被姜晟一声疾呼强行打断。
姜晟双膝一屈,“砰”地一声跪在地上,求情到,“白樾是不可能做出那等背军叛国的大逆不道之事的,还请父皇明鉴!”
“他曾多次救过儿臣性命,父皇若真要杀他,便请先杀了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