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颗切碎的肉瘤里面咕噜噜滚出来一个赤红的小珠子，落在了戴胜脚下，江芯蕊却好像没看见似的，根本不管他。
江芯蕊道：“好了，没有别的事情了，这船也破的差不多了，我们上岸吧！”
人群寂静了一下，最后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崔十二郎脸上倒是有些挂不住了，也的确，就算江景再好看，这么多人在一艘破船上也颇为倒胃口。
人群一靠岸就散去了，似乎根本就没有来过，戴胜晚上经历的那一切都是一场幻觉，连那只黏人还话唠的画皮鬼都不见了。
可是他旁边还有江芯蕊，小小的女孩坐在码头上，没有夜风，但是她纤细的小腿晃呀晃，在白纱里面一闪一闪的露出比白纱还要耀眼的肌肤。
戴胜忽然发现，他好像出来都没有对江芯蕊的衣服留意过，江芯蕊是那种明明穿戴得很正经，但是却很少有人注意她穿什么衣服的人，她本人，永远都比那一身衣服更加引人注目。
若说单纯拿长相来比较的话，阿七和江芯蕊还有几分相似，都是蛮横骄傲的小女孩，但是她们的蛮横骄傲不会叫人讨厌，是有理由有资格的蛮横骄傲。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在被猪拱之前都可以自由自在的蛮横骄傲，阿七的五官和江芯蕊的五官都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瓷娃娃，这种长相不适合放在真正的人类身上，更像是雕塑或者是画像，但是看见她们两人，会惊叹，雕像活过来了！
但是阿七只有人设，没有真正的性格，所有的白眼也好，娇嗔也好，傲娇也好，也行都只是一串数据代码，有人给她植入喜怒哀乐，植入什么时候该像人一样的喜怒哀乐，叫她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也许比真正的人类还要更加精准一些。
江芯蕊忽然道：“走吧！前面有摊子，你跟我坐在这里干什么？干瞪眼？”
戴胜应了一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好吧！他应该再多记一笔，这样的姑娘都喜欢使唤人，而起使唤得理所当然。
江芯蕊悄悄拽了一下戴胜的袖子，道：“哎！你是不是觉得，江扶摇是我弟弟？”
像她一样的女孩很少做这些小动作，虽然很加分，但是人家本来就不需要那几分。
戴胜道：“为什么是弟弟不是哥哥？他看起来老成得多。”长得也没有这么惹眼，是因为生活环境更加粗糙吗？一个各种天才地宝当零食吃，一个……还在苦兮兮的遭人算计。
江芯蕊道：“因为我是头胎，虽然不知道娘亲是谁，但是她其实给我们都留下了生辰八字……江扶摇有一块羊脂白玉的长命锁……我有一根钗子，一个手镯，还有一个平安扣。”
“……”偏心成这样也不容易呀！在这个或许重男轻女……也不一定重男轻女的年代，儿子给一件，然后丢江里。女儿给一堆，然后送去有钱人家里收养，怎么看怎么坑！
江芯蕊继续说道：“我在秘境里面其实有感觉的，但是不知道怎样告诉他，姐弟相认的场景……很陌生……”
戴胜沉思了一下，道：“我觉得，你还是得找个机会告诉他，咳！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不要明说，暗示！暗示你知道吧！跟你比起来……你俩是一母同胞的是吧，但是戴胜一看，过得那么苦！”
江芯蕊点点头，道：“也是哦！在秘境里面给他一点极品灵石就开心成那样……明明是他买亏了，反倒是跟赚大发了一样，眼界也太低了。”
戴胜心道，果然土豪，他也想要眼界低一下，然后赚一大笔。
可是就算是羡慕嫉妒，他嘴上还要说：“要不你试着对他好一点，这样他也更好接受他是你弟弟这个事实。”
江芯蕊点了点头，眼睛却盯着一个摊子，那摊子上面尽是些点翠烧蓝的簪子，摊子旁边挂着一盏白纸灯，但是这盏灯却不是平时常见的样式，这盏灯四四方方，看起来反而是宫灯的样式，上面什么花样子也没有，木框子微微发黄，一股子深闺不见人的味道。
那摊主生的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柳眉杏眼银盆脸，一笑起来还有一对小梨涡，一身藕荷色衣衫，似乎是很老的样式了，看上去是半新的，手腕上一对老银色镯子，似乎是刻的莲花柳叶。
江芯蕊拾起一只凤凰穿花样式的迎着光看，那只凤凰几乎要从簪子里面飞出来。迎着灯光，凤凰的翅膀上似乎也有光影流转，但是那只凤凰有些瑕疵，簪棍上一道一道的，似乎被人截断了又硬生生的接了回去，也不干脆融了。
江芯蕊问道：“这东西多少钱？”
那摊主抿着嘴笑道：“纹银十五两……”
十五两，说贵不贵，在江芯蕊这般的吃穿用度面前，绣她鞋面的丝线都不止十五两银子。十五两说贵也贵，一斤米才两文钱，十五两！够三口之家吃一年还有富余！
江芯蕊愣住了，道：“不能用纸钞的吗？”
摊主还是抿着嘴笑，道：“我一个女孩家，不是很信这些东西，还是银子稳妥……”
江芯蕊从手上捋下来一个金镯子，道：“赤金的，三两多……”
却被戴胜堵了回去，道：“我付了！你还想要什么？一起呀！”
江芯蕊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
说着就把那只买下来的簪子朝他怀里一塞，道：“你买的给你好了！”
戴胜一头雾水，咋回事？生气了？“没呀！你要是觉得心里膈应拿点别的给我也行……”
阿七道：“算了！你收着吧！人家不想要了就是不想要了……”
“我……我哪错了？”
“你哪里都没错，只是时机不对而已……”说不定还能下次问问江芯蕊这簪子怎么用。
江芯蕊自这一出以后和戴胜分开……也不算是分开，但是人群里走着走着就散了。
戴胜却看见个熟人，那个倒回去买簪子的不是那个画皮鬼吗？
摊主看了一眼去而复返的戴胜一眼，并没有多言。
画皮鬼倒是挺高兴，拉着他道：“你看看这些簪子里面有哪一个是六娘喜欢的？”
戴胜愣了一下，道：“我跟她还没你熟，我怎么知道。”
不过想起来，吴六娘似乎从来都没有戴过簪子，拿来绾发的那个……好像是筷子！
画皮鬼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随意拿了两三样，草草结了。
却听见那摊主道：“这张纸钞我找不开……要不你再随便拣一根去？”
戴胜觉得奇怪，问道：“方才你不是说你不收纸钞的吗？如今怎么又找不开了？”难道刚刚那只是单纯的不想卖给江芯蕊找的托词？
画皮鬼却惊讶道：“你方才来过？”
“对呀！给人家付钱但是人家连东西都不要了，想笑就笑吧！”
戴胜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倒真是十分狼狈，一身灰扑扑不知道哪里来的衣服，版型说不上好看，丢人堆里绝对认不出这一身衣服。头发衣服都是湿漉漉的，还有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
他知道那是刚刚杀触手怪闹的，可是没有能够换衣服的地方，这也不是时候。
来来往往的花灯也好，行人小摊也好，似乎都失了颜色，那个人一走，所有东西都索然无味起来。
左边是个卖小荷包的小摊子，有一对年轻的男女手牵着手在挑选，那个女孩贴在他耳朵上说了什么，吹出来的风弄得人耳朵痒痒，两人笑做一团……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两人对视一眼，道：“要不走了吧！”
阿七道：“不想吃狗粮可以去那边，那边有一处高桥，桥上没什么人。”
果然，桥上风景挺好，远远看底下的花灯像是一条长长的星河，没有连成串，但是也别有风趣。
那处桥十分偏僻，莫说行人，连灯都没有挂上几盏，黑漆漆的兀立在夜里，和黑漆漆的天空融为一体。
站在桥上人，看底下的行人，觉得他们离自己都好远，又好近。温暖也好，爱情也好，都是别人的，自己凡是想要靠近一点这样的温暖，却只会有冰冷的现实在脸上拍打。
忽然，这边也来了一行人，男男女女吹吹打打，有朱红的小轿被人扛在肩膀上，上面没有佳人，却只有一座神龛。里面是倒着提刀的关公像，或者是叫伽蓝菩萨。
画皮鬼忽然叫道：“低头！”
“为什么！”
“别盯着神像，要看就盯着神像前面那个穿蓝衣服的女的！”
的确，这一行人里面就那个穿蓝衣服的女人最是显眼，一行人都是白花花，就她一个穿着亮眼的蓝色。
那个女人生的面嫩，这年纪本来应该上一点薄薄的脂粉，口脂用银红，点樱桃似的一小点，然后在额头上用鹅黄色画花钿。
可她脸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一颗醒目的红痣，那颗醒目的红痣是脸上唯一的艳色，但是看起来有一些凄楚，还有一点……熟悉！
等到神龛全部走过，戴胜问道：“那一行人，什么来历？”
画皮鬼道：“伽蓝菩萨像呀！今天敬神，你不会看了一晚上花灯你还不知道吧！”
他又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是不是问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今晚上要献给菩萨享用的，所有可以随便看，反正一会也要丢到水里了。”
“水里？”这么野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