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是刚来的,可是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吧!难道你想要英雄救美不成?”
戴胜没有理他,问道:“阿七,这个女的是不是那天打翻点心的?”
阿七却道:“不是!这个女人跟崔家那个不是同一个。”
“但是我是见过她的,还有那颗红痣……两个人可能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脸上的痣和斑点总不会一模一样吧!”
阿七继续道:“没有任何可靠数据可以表明两个是同一个人。”
戴胜哼哼唧唧,道:“算了,不是就不是吧!我认了还不行!”
却忽然见他翻身一跃,去了大街上。
街上不知道是谁家小姐熏得香,还是有人用花瓣洒在了街道上,不知道哪里来的香,挡也挡不住的钻进人的鼻孔里面去。
那些扛着神像的人还无知无觉的在街上走动,往来熙攘的人被吹打声惊动,四散避开,眼睛不敢直视那一尊神像。
有大胆的,也只是敢盯着蓝衣女人看。
戴胜问道:“那个被丢进江里的女人会怎么样?”
追着他下来的画皮鬼气喘吁吁,气都没喘匀,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声音闷哑:“要看是百川还是黑水河咯!那些支流跟这些也差不多。若说是百川,那运气好,落在水深的地方直接洗干净了轮回。若说是黑水河,怕是要灰飞烟灭。但是子母河落花江什么的混合河水就没问题啦……
阿七道:“方才下面那条河,就是落花江,上面的水是混合过的水,底下的砂砾是黑水河的河沙,但是水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
“被丢下去的人会死吗?”戴胜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阴寒,似乎比底下的水还要冷。
阿七敏锐的察觉到了,道:“你怎么了?”
不只是阿七,甚至连画皮鬼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画皮鬼拉住他的手,却发现手底下是滚烫滚烫的,一般的鬼都是冰凉冰凉的,而他……
阿七喝道:“冷静!不要被那香味干扰!”
那个蓝衣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但是中间却隔着重重人墙,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昏昏然间,似乎大街上都变了模样,七彩的灯火变作雪白灯笼,中间书一个大大的奠字,朱漆高楼瞬间变作破败的茅草屋,剩下几个斑驳落漆的牌匾还在嘲讽着曾今辉煌的昨日,带着笑的男男女女也变了样,笑脸变作哭脸,一滴一滴的血泪随着惨白的脸颊往下淌。
天空中飞舞的究竟是纸灰,还是花瓣?戴胜不知道,只是感觉此地气味极其恶臭,焦糊的臭味和腐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叫他头昏脑涨还想吐。
阿七的话停在他耳朵里也跟周围的喧嚣一样,变作了嗡嗡嗡的叫声。
“吵死个人了!能不能停一下呀!”拉着他手的那个是什么?被树枝挂住了吗?还是被……
戴胜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东西!他的手给一具白骨死死的扣住,那只白骨手掌指节根根分明,每一节都闪着光,光线森寒,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只是这光芒看得他恶心,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死人骨头?何况这骨头还有一股冰凉坚硬的恶心触感。
他皱了皱眉,想把自己的手从里面拽出来,可是那扣着他的骷髅却死不松手。
“我去你……”他又使劲拽了两把,无论怎么都拽不出来……
掰不断,扯不开……他恨不得要上嘴去咬,脑子里外都是嗡嗡嗡的叫声,这些叫声叫他无法思考。究竟怎么样才能挣脱出来,拿刀砍?他的刀呢?刀!
黑刀出鞘,画皮鬼顿时吓愣在了原地,刚刚戴胜似乎是有些不对劲,一个劲的在发抖,再看戴胜的眼睛,里面混沌不见半点神志,这是沾染了哪门子的神仙药?失心疯也不见疯的这么彻底的!
“阿阿阿阿阿阿阿!”画皮鬼惨叫一声,那只握着戴胜手腕的手被他连根斩断,露出一茬整整齐齐的白骨,白骨底下,是腐烂恶臭的皮肉。
那只断手被戴胜随手一扔,丢在了地上,孤零零的断手有些可怖。
画皮鬼推开人群把自己那只断手抢了回来,一边喊道:“快跑啊!”
他抱着一只断手乱跑的动作实在是滑稽,但是很快,那些人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的头咕噜噜的落在了地上,拿着黑刀的小子所过之处,割麦子一般的,满地都是被收割的头颅。
“啊啊啊啊啊啊!”有人在奔跑尖叫,可是满是人群的街道上要如何去跑?提着刀的人动作越来越熟练,地上满是残缺的肢体,人魂在他眼中连猪牛羊都不如,简直……就是半大小子在打的血腥游戏。
落下来的人头都变作了战利品,拦在他面前的不是男男女女,而是僵尸野怪,他挥刀的速度要足够快,才能救出……
砍怪的勇者是永远都不需要考虑自己的行为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他们最终救下了公主,那不就是正义。
但是怪物是会疼的,虽然被砍死了这一波,下一波还是会照常刷新出来,可是……没有什么可是,受伤的勇者有人心疼,被怪物掳走的公主有人心疼,甚至连长得好看的反派也会有人心疼,可是喽啰们呢?
这场戏里面跑完龙套,又在下一场戏里面被杀……游戏里无限的刷出,他们无限的死而复生……
于现在的戴胜来说,大街上的不是喽啰,而是恶鬼,有的生着狰狞的獠牙,有的脸上覆着面具一般的鬼面,有的生着好几只手……
“鬼……”前面的鬼怎么也杀不完,不仅杀不完,躲也躲不过,哪里都躲不掉,连一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黑刀机械的画着圆圈,那是很浅薄的一个招数,除了夯大劲其余什么技术都不需要。
戴胜背后回头忘了一眼,那些鬼脸人似乎已经不敢上前了,他微微地笑,笑的干净纯粹。
可是他的脸上糊着血,黑的红的白的蓝的,五颜六色,什么东西的血都有。鬼怪妖精兽类……那些血液把一张白净少年的面目弄污,成了杀人的狂魔。
忽然,戴胜的后背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是伽蓝像下的神龛……
那个蓝衣服的女人在人群里面十分显眼,不如说他二人是整个鬼怪堆里面为数不多的人类。
蓝衣女人微微吃惊,但是还是顺从的拉过戴胜的手,脸上满是迷惘。
那颗红痣微微发光,她似乎有些害怕,只是这份害怕看进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反应。
她的手纤细柔软,有一股羊奶的香味。在鬼怪堆里,她本人也孱弱得像是一只小羊羔,等待从哪里扑出来的豺狼虎豹把她一口吞吃。
背后的尖叫也好,吵骂也好,听进戴胜耳朵里都成了嗡嗡声,戴胜用他能听见的最大的声音喊道:“跟我走!”
那个蓝衣服的女孩长得莫名的熟悉,这场景仿佛在长大后的某一天,你已经有家有室,有儿有女,忽然看见初中时候暗恋过的女孩,她还未婚……那颗曾经在心里描绘过很多遍的小痣还在她脸上,她还穿着当年同色不同款的蓝色长裙,脚下牛筋底的帆布鞋一如当年……仿佛青春重来,一切都是幻觉。
戴胜张了张嘴,想要喊出来她的名字,嘴巴开开合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被吓呆的人群忽然暴怒起来,喊道:“他抓走了敬神女!抢回来!抢回来!把敬神女抢回来!”
“快去!午夜之前敬神女没有献祭上去,来年伽蓝神不会保佑我们的!”
“杀了他!杀了那个怪物!”
戴胜直愣愣的盯着蓝衣服的女孩,人群似乎骚动起来了,但是蓝衣服的女孩根本跑不快,她脚上的鞋子太高了,穿上去像是脚下踩了个花盆底,摇摇摆摆走不快。
戴胜一把把她打横抱起来,可是这样,他根本没有空出来的手握刀。
“啪!”一个被咬了一口的糖苹果砸到了戴胜的后背上,有了这个开头,后面还有更多的杂物,纸灯、面具、扁担、秤砣……
“砸死他!砸死他!他要逃了!”
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在他背上,他感觉不到究竟有多疼,只是……
前面没有路了,戴胜被逼到当初那个桥边,如今孤零零的石桥,被灯火照的连石缝里面的苔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戴胜惨烈的一笑,居然被逼到如此地步了吗?
与其葬身……
他一跃而下,冰凉的河水淹没了两人的头顶。
散开的长发充当了水中的水草,没有游鱼,黑黑白白的沙子铺满了脚下,河水挺深,戴胜在底下根本踩不住脚。
冰凉的河水中,戴胜终于喊出来那个名字:“崔心蓝!”
浸在水里的蓝衣服女孩模模糊糊应了一声,戴胜满意的闭上眼睛,沉入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