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忽然炸裂出无数道光,那些光上面带着暗暗的痕迹,落在地上变作一个个深色的点,每个点上都有一个“衰”字。
戴胜笑了笑,道:“看来还是要全部击败啊!”
话音刚落,落在地上的“衰”字忽然开始嗡嗡作响,响声中生出许多细丝来,细丝笼罩了所有振羽所在的地方,以及最最中心的戴胜。
阿七道:“他胜了,开门吗?”
“空中的只是残像……不!那些还是振羽,他们还有实体,只是,全都失去了作用。”
安德烈的语气在顷刻间恢复了平静,道:“开门吧,他赢了!”
天上地上的羽毛在一瞬间都跟冰雪消融一般化作了一滩微微发紫的水液。只是屋里面的人不想欣赏。屋里面的水液缓缓凝聚到了一起,变作了一颗紫色的药丸。
药丸飞到了戴胜面前,他接过来一看,只看见药丸上面一个大写的“衰”。
“麻蛋这玩意是给人吃的吗?这是毒药吧!”
阿七道:“这算是小小奖励,收起来,虽然不是吃的,但是你还用得到……这里面储存着你今日所释放的所有衰气,遇到险情的时候捏爆它,可以造成大范围无差别攻击……”
“沃日,好个屁用啊!”戴胜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笑嘻嘻的收下了。
一转眼,他出了这屋子,到了原先那座星辰宫殿里面。
阿七道:“你大概知道了这地方的作用,于是,下一个,让你选!”
“选什么都可以吗?”
“对!天上飘的是功法技能,地上跑的是契约灵物。”
戴胜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小六子团成个团在角落里面睡着了,那一坨红红的是他的触手。小六子怀里面还抱着一团肥嘟嘟的东西,应当是梦貘。人形的一大坨的玩意是洛禾……
他摇摇头,小六子算是童鬼,没有多大作用,除了少有的机会,甚至没有办法出场。小六子习性跟童鬼也像,预判一点点的未来,透视……这些东西他的金色竖瞳就能做到。将来有机会,不如送小六子投胎去,来世到了清清白白的人家里面去,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触手早就被安德烈调好了,除了零星半点意识之外,其余简直就是他的外设器官,克苏鲁版本的器官。
梦貘……收来以后多半是丢给阿哒作伴,但是阿哒太过惫懒,平日里老喜欢黏着阿七,而梦貘,还念着原主人,与他不亲。贸然进入梦貘的内心太早,也没有这个必要。
洛禾缓缓睁开了眼,道:“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别挑了,就我吧!”
“你乐意?”
“我不乐意又能怎么样?你还有别的选?阿哒对你来说是宠物吧,那几个小东西也差不多……换句话说,我也是有私心的,听说你们修士可以直接进入别人的内心,我想知道,我从前是谁?”
戴胜点点头,道:“好!”
梦里梦过花万遍,不见春风过昔年。
阿七道:“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
黄沙、荒山,只天中间一点发白的日头。太阳炙烤着大地,而地上满满生着苔藓。戴胜伸脚踢了一脚,那些本来或者滑溜溜,或者干巴巴的苔藓纷纷逃离这方寸地方。
戴胜趴在地上看了一会,发现这些小东西居然真的是植物,它们和人界的苔藓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有的发黑有的发黄,都是一丛毛蓬蓬的小东西。可是这些东西不是应当黏在地上知道腐烂吗?怎么会动?
戴胜伸手去戳,却从苔藓里面直直的穿了过去。他叹了口气,道:“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啊!幻影也好,比以前的好得多。”
总归他在一堆幻影里面不会受到真实的伤害,可比先前几个穿越的好得多。
戴胜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心,里面是一个金色的标记,说放射状不是放射状,但是很像是一朵花。花朵中间是一只赤红狞恶的眼睛,眼睛里面绽开新的花朵。花朵与花朵层层叠叠,看得戴胜心里发麻,只想要把这肮脏污秽的玩意从手心里面抠了去。
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做,这个东西,是唯一能够让他分清楚哪里是幻境,哪里是现实,并且实实在在的把他拉回来的玩意。他感觉到背后的触手微微有点发烫,他只好摸了摸倒霉的虚空放逐王。却只得到一个不屑的轻哼。
“切!白眼狼!”
遥遥隆起的山脉干干净净,上面连苔藓也生不出半点。山脉上面两个跳跃的黑点,看上去似乎是两个人影。但是两个人影一个干枯瘦小,一个佝偻丑陋。
两人缓缓走到戴胜面前,戴胜这才看清楚两个人的脸。两人生了一张极其相似的脸,皱巴巴且干枯。一个是因为衰老,另一个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
小小的女孩坐在离隔戴胜三步不到的地方,戴胜这才看清楚了她的脸。脸上的五官皱巴巴的像是小包子。但是却还看得出,这的的确确的洛禾的脸。
洛禾狠狠揪了一把地上的苔藓,附近的苔藓瞬间长了脚一般迅速逃离。洛禾把那一把发黄的苔藓塞进了嘴里。干巴巴的苔藓自然不会有多么好吃,塞进嘴里就像是塞进了一把沙子。洛禾使劲嚼了一会,才终于咽了下去。
干巴巴的老头嘿嘿笑了几声,道:“安德玛,你又不是皮甲牛,脚苔吃多了也不会像皮甲牛一样跑得快。”
“呸!”洛禾啐了一大口苔藓残渣在地上,这东西不仅苦涩,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不!是整个回沙城都泛着臭味。
洛禾仰起头,一双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但是这么一仰头,额头上面的擦伤也露了出来。血迹漆黑,上面还沾着一缕红色的头发。只是现在的头发也像地上的脚苔一般发黄干枯。
老人嘿嘿笑了两声,道:“你又挨打了?”
洛禾生硬的点点头,道:“利吉家里今天吃皮甲牛,鲜红鲜红的肉就挂在窗台上……每块皮甲牛才有巴掌大的肉能吃……他们居然有半条腿那么粗长的肉串。”
老者贼兮兮的眼睛望着洛禾,道:“你偷到了?”
洛禾也跟着笑了起来,从脏兮兮的怀里面摸出一块血淋淋的物事,从中间一撕两半,扔了一半给那老者,道:“嘿嘿嘿!利吉那个小子蠢得很,我把大腿给他摸,他就不记得自家的窗户了!”
她似乎没有感觉到靠着自己来换一口口粮有什么不对,反倒很自豪。那老者一双贼兮兮的眼睛里面也满满的都是赞叹,一边说道:“他居然不嫌你胸平屁股扁!”
“潘特拉,我们该走了,皮甲牛不回来了,秋天到了。”洛禾的眼睛望着远方,远方除了山麓还是山麓。光秃秃山脉连着光秃秃的山脉,山脉相接直到天际,天际之外会是什么?也许还是光秃秃的山。
老者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坛子,对着自己的嘴巴灌了一口,喊了一声:“西天的哈斯塔哟!秋天的皮甲牛不回来了!”
洛禾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哈斯塔也管不了秋天,走吧,咱们去下一个城!”
幼年的洛禾从戴胜身边擦肩而过,戴胜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得见她身上的伤痕,她身上没有半寸衣物,本来是柔嫩皮肤的地方覆盖满了毛发和鳞甲。脸上也被鳞甲包裹着。看上去更像是蜥蜴或者说别的东西。
时间跑的比秋天的皮甲牛更快,秋天开始,地上的苔藓开始衰败,变成一个个漆黑漆黑的水洼,水洼里面带着剧毒,比浑浊河流里面的更甚。
幼年的魔族,无论是什么种族,身上多半带着厚厚的皮甲。毛发叫他们免于酷热和苦寒,而鳞片则是直接用于防御。
洛禾稳稳的站在地上,面对面的是一头山岳一般高大的皮甲牛。叫他牛是因为他头上两个巨大的牛角。牛角盘曲着,尖端闪着寒光。秋天不是皮甲牛的交配时间,但是皮甲牛们仍会把自己的角磨光亮。
山岳一般的皮甲牛轻蔑的朝地上的小东西喷了一口气,的确,洛禾在皮甲牛面前实在是不起眼,说不定把她整个人塞到皮甲牛的身体里面也刺不穿牛皮。
洛禾翻身跃起,整个人跳到了牛背上。她在这座山岳面前就好像是跳蚤……尖利的刀锋刺穿了牛皮,但是却看不见血液。皮甲牛轻轻叫了一声,神情好似刚刚有一只牛蝇刺穿了他的皮肤,想要吮一口血。
然而牛背上的洛禾连牛血都没有见到半滴。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准备拔出长刀再来一次,长刀的大小跟她整个人差不多,但是此时只深入了一半不到,远远达不到刺穿皮甲的程度。
她站了起来,长刀也被她吃力的带了出来。但是此时皮甲牛长号一声,她脚下的山岳猛地摇晃崩塌……
洛禾尖叫一声摔了下来,迎接她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嘲讽。
“哈哈哈哈哈!扁屁股妞连牛皮都刺不穿!”
“就是就是,就这样还来狩猎,她连别人家刚生出来的小孩都不如,茨冈家的孩子刚出生就能提得起刀,她居然还要借力!”
洛禾狠狠的瞪着那群嘲笑她的臭小子,然而那群臭小子除了笑的更大声,什么也没有做。
“哈哈哈,扁屁股妞胸也平,都平到地上去了!嘘嘘嘘!连东尼家那个丑老婆都不如,人家还胸大屁股大!”
洛禾想起那一张满是麻子的脸,还要那一口大黄牙,以及塞在大黄牙牙缝里面的肉丝……肉丝!她的皮甲牛!
皮甲牛的皮甲被毫不留情的劈开,中间一颗核心似的肉被挖空,那些魔族少年嘲讽够了,丢下满地狼藉中的洛禾。
“哈哈哈,扁屁股妞连一口肉也抢不到,饿死算了!反正扁屁股嫁不出去。”
“那是我的皮甲牛!”洛禾喊的她胸口疼,但是无济于事,那些人早就消失在了滚滚烟雾里面,怎么也追不上。
洛禾死死的瞪着皮甲牛剩下的骸骨,一字一顿的说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
潘特拉从角落里面晃晃悠悠的出来,把他自己往皮甲牛的尸骸里面一塞,瘦小是身体被巨大如山岳的皮甲包裹着,倒是也不显得突兀。
潘特拉道:“第五……第十只了吧!今晚你找到地方睡觉了吗?要起风了!”
干瘦的老人没有半点照顾孩子的觉悟,反倒是自顾自的睡了,嘴里一边喃喃道:“西天的哈斯塔,什么时候才有福泽降临这一片土地?这里……整个魔界,都是被诅咒的地方啊!”
洛禾瞪了一眼安稳躺着的老人,道:“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哈斯塔,哈斯塔不会眷顾他的子民!”
本来已经睡着了的老人缓缓坐了起来,梦呓似的说道:“不不不!孩子,哈斯塔是存在的,像天上的雨水一样。”
洛禾一屁股坐在满是黄土的地上,瞪着老人,道:“雨水也从未存在过。潘特拉你是从哪里做的梦,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雨水是不存在的。河流里面流淌的是毒水,我们只能喝血为生……什么清澈无毒的无色液体,只能是稀有魔兽的血,这东西只会在魔王手里,我们,想都不用想!”
老人痴痴的望着天空,道:“可是……雨水,树木,肥沃的土地,他们都存在啊!伟大的哈斯塔,请将福泽……降临在这片被诅咒的地上,给你的子民吧!”
洛禾缓缓站起身来,一块石头被她狠狠的踢飞,嘴里道:“那种不需要狩猎,唾手可得,会长食物的树,在这里会被称为神物!”
她不想跟这个发癔症的老头子再磨叽下去了,也对!他太老了,老的快要死去了,他早就分不清,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