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上柜门,发现宇文荀已经坐起来,身上只穿着件白色中衣,漆黑的头发半绾,面上有几分苍白。
“要喝水吗?”她放下披风。
他点了点头。
她倒了杯温水给他,他一饮而尽。然后说:“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嗯。”
“嗯还不走?”
方硕愁眉不展,见到她提了酒来,畅快地说:“好!我心里烦闷,正想喝点儿酒解解闷!”
他们喝着酒,方硕高谈阔论,谈自己如何有宏图大志,如何想要灭掉陈国梁国,让宋国的国土辽阔起来,多喝了几杯,面对眼前的局势,他深深地叹气:“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面对宇文荀,我还是技不如人。他打仗的风格很诡异。常常出奇不义,想不通他的路数。”
“以前你也战赢过他嘛,不过是最近吃了两三场败仗,怎么至于就毫无信心了呢?”
方硕苦笑,“我和他交手十次,只有三次是赢的,你叫我能甘心么?”
“不会没有破绽,没有人会是常胜将军。也许正是因为交手不多,所以你还没参透他的战术。”
“土生,你的观察力不错,不如你下场仗你跟着我上战场,研究研究宇文荀。”他热切地望着虞熙。
虞熙的眼一黯,给他满上一杯酒,“方硕,那次我救下重伤的你的时候,我说想进军营玩玩,你说好,想玩多久都可以,不想玩了,随时都可以走。对吧?”
方硕送往唇边的酒杯一顿,目光直直地望着她,“你想走了?”
虞熙和他碰了碰杯,“我年纪不小了,家中只有我一个独苗,答应了老父亲要回家传宗接代去了。”
方硕一口酒喷出来,“你就为这理由?”
她点点头。方硕语重心长:“你才二十岁,人生还长着呢!往后的美景美不胜收,可你这半路逃跑,没闯出点儿名堂来可不算回事啊!难道你就不想丰功伟业?你就不想亲自面圣,承皇上的恩典?”
“不想。”
“哈!那你还真是无欲无求。”他的声音里带一点嘲讽,“土生,好男儿必须要有远大抱复,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两片土地一畦秧苗。你是个好苗子,如果现在离开太可惜了。”
虞熙不说话。
“传宗接代这种事随时都能做啊,你只要乐意,可以把你相好的安排在军营附近,随时出去传宗接代嘛!何必一定要离开?”
“我不是个打仗的料。”
“怎么不是?每回你带的兵都能以少胜多,很多士兵都津津乐道。”
“那不过是侥幸。”
“哪来那么多侥幸?如果真的是侥幸,那就说明你的运气很好,能一直让我们侥幸地赢啊。”
虞熙沉默下来。离开的意思,她已经表达到了,方硕舍不得她离开她也觉得正常,军营里是这样一个男人的天下,她读过兵书懂兵法,又有一身好功夫,想要被重用的心思可以理解,可是,她真的不能在军营里待下去。
她终究是个姑娘,这一年多来,她算是幸运,没有怎么受伤,今次宇文荀所伤的腿伤已经算是最严重的了。但倘若有一天她伤在胸口呢?如果她重伤昏迷时,衣服被军医所脱,她所有的秘密保不住了不说,她还有什么颜面可以活下去。
方硕见她不语,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他才问:“真的要走?”
虞熙点了下头。
他叹口气:“打算什么时候走?”人各有志,他就算欣赏何土生,也不能他强制地将人留下。大丈夫言而有信,他答应过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的。
“尽快吧。”
方硕放下了酒杯,望着她:“行,我不留你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们毕竟兄弟一场,为的不是个人,为的是这个国家。”方硕严肃地道,“倘若哪一天我真正需要你帮忙,你还会不会来?”
虞熙说:“我不会再上战场,你个人的忙我会帮。”
方硕满脸疑惑,对她的答案不怎么满意,但还是举起杯来:“来,干了这杯酒!纵然你以后不在军营了,也别忘记我。”
“我不会忘了你。”在宋国、军营这一年多来,虞熙经历很多以前不曾经历过的。军营是她父亲常年生活的地方,虽然不是齐国的军营,但她在这里,看着士兵们操练,打仗,好像看到的是父亲当年的生活。
她体验过父亲曾经的活法,也就够了。更何况在军营里她认识了不少有情有义的将士,那些铮铮男儿,叫她敬佩而尊敬。她向来不是大公无私的,或者还有点自私,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战火,销烟,死人,鲜血。她无可奈何地接近,现在要不被牵绊地大步走开。
宇文荀握着个竹杯,他大步地走回帐帐蓬。
“恭何,让你查的你可曾查到了?”
“查到了。”恭何面色严肃地从怀中摸出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张,“这个叫何土生的很可恶,上回把粮巢炸了的就是他!”
“是吗?”
“是,而且属下与他交锋,输在他手里,不过他最后放我回来了。”
宇文荀怔了怔,“为何会放你?”
恭何的脸色很古怪,抿抿唇说:“不知道,我原以为他要杀死我,但他没有。”通常情况下,两兵相接,谁都不会善良地留活口。但他心知肚明,那日他被放,是何土生要他传话。
宇文荀打开那张四方的纸,上面写着何土生十三个月前进入军营,一进军营就是校尉。宇文荀捏了捏纸,进军营就直接当校尉,很明显是直接指派过去的。那也就说明,她不曾回来,是因为她留在了司辰身边。如今军营需要人,司辰把她派去了军营!
亏她一个那么倔脾气的人,竟然对司辰百依百顺!司辰究竟是对她下了什么盅!她不管再怎么强悍,终究是个姑娘,她是疯了才会答应他进军营吧!这一年多以来,她上战场次数不多,她说进军营是找人的,究竟是去找谁?
那天晚上遭遇伏击时他确实非常愤怒,但回来仔细想了想,虞熙她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司辰派她去杀他,她也不曾对他下手,她对他纵然全无感情,也没有下得了手,那天晚上又如何会勾结了别人来围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