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熙没理会,而是说:“这二十天我们都在走山路,也没法儿传信,抱歉。你若真的不放心阮少谦,叫孟华来就好了。你何必千里迢迢地跑来。”
既不是担心她,何必来?!
“手递过来!”他语气很凶。
虞熙从未见过他如此凶恶的模样,一时间震住了,半晌,才说:“手没事。”
“宁虞熙!”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抬起眸,对上他的目光,他冷漠的眸子总算有了波动,可那,也不是疼惜,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愫。
“明天你就回去吧。”虞熙说,“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了。”
“什么叫我不应该来?”他蓦然站起来,朝她迈近一步,整个人都笼罩在愤怒中,“又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
“你是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到这样险峻的山里来,万一发生危险怎么办?”
“那不是你要管的事。”
虞熙的心一疼。原来是嫌她多管闲事了!她点点头,“明白了。如果没有什么要吩咐,属下出去了。”
一双手蓦然抓住了她,强制地将她扳过来,面对着他。“宁虞熙!你,你!”
虞熙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她什么也没有做!他忽然的冷漠她都已经看淡了,看开了,他现在又作这副样子做什么?他还在意她?
还在意么?
她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
“你根本就没有心!一直以来,你都比我还自私。你想到的从来都是自己,你没有想过我!”
她低下目光,唇角爬上一抹冷笑。没有心吗?是,她没有哭着哀求他别走,没有质问他为何冷淡了,没有买醉哭闹跳崖他已不再爱她,这样就是没有心。
“就当我没有心吧。”
她离开房间,司辰的脸色淹没在黑暗里,拳头握得很紧,但他没有再上前一步。
虞熙离开她的房间后,大步地奔进黑暗里,没有忍住那险险落下的泪滴。
她奔到以前常常练功的小溪边,不顾冰冷,掏了一把水往脸上泼。手和脸触到冰冷的水瞬间就麻木了。
“虞熙。”身后的步伐声传来,傅明琛上前一步将她从地上拖起,望着她满脸的水珠,叹了口气,递上帕子。“快擦擦,你疯了,这么冰的水往脸上泼。”
她接过绢子擦了擦,脸上有点微疼,右手腕蓦然被傅明琛拖过去,“怎么受伤了?”
“山路难行,擦伤一点没什么。”她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用力地握住。
她微愕,傅明琛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借着月光,把她手中绑着的布丁给扯了,虎口处一道很长很深的伤,红肿,有些化脓。
“我去拿药箱,你等一等。”
虞熙找了点东西,就地生火。
溪边水声潺潺,在夜里听起来叮叮咚咚。从前她最爱坐在这里发呆,听着流水声,听着偶尔跳起来的鱼又扑通一声跌回水里,听着蛙声。而今,这些声音听起来都生涩而刺耳。
火噼噼啪啪的发出声响,不久,脚步声又响起,是傅明琛去而复返。
他开了箱子取出小刀,虞熙心一抽:“要把肉割掉?”
“没有。用来处理伤口,不会太痛,别怕。”
他用一块白布裹住小刀的刀身,将虞熙的手放到他的大腿上,手掌朝上,将伤口用酒擦洗一遍。伤口化了脓,被酒一渍,疼得她紧咬牙关。
“痛就叫出来。”他说。
虞熙的脚步僵在那儿,如同灌了铅,沉重地迈不开步伐。
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司辰。
从下了福临山之后,他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回到王府里,她就没再见过他。
眼下他来,是为什么?
她忽然不想上前,她害怕这一切表面的平静因为他的出现而裂成碎片。
这种僵持没有持续太久,司辰仿佛感觉到她的存在,回过了头。目光在空中交会,虞熙的心一窒,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他在,她不能不过去,再胆怯再不敢靠近,也只能拖着步伐缓缓地走近。
“去哪儿了?”他淡淡地问。
“雪秀那。”她简短地答。
一阵冷风吹来,桌上的煤油灯被吹得一阵凌乱。虞熙盯着火苗,听到他说:“昨晚发生何事?”
他知道昨晚的事?
“来了五个刺客。”
“如何了?”
“打出去了。”
他沉默了会,“收拾收拾。”
她仰起下巴,“做什么?”
“进宫。”
她抿了抿唇,“为何进宫?”
“怎么,”司辰慢慢地道,“对本太子的安排有异议?”
虞熙的心猛得一阵锐痛!‘本太子’三个字是那么讽刺,像把尖刀直接插进她的心口。是呵,曾经他喜欢她,所以他总是自称‘我’,好似她与他的身份从来都平等。如今,他是‘太本子’。
她僵了僵脖子:“没有异议。属下去收拾。”
进入房中,掩上门,她没有忍住那股疼痛,蹲下来,两滴眼泪落到了地上。
不就是进宫,有什么关系?王冲王力生,他们都在皇宫。进了宫也不会改变什么。不就是换个地方住?没关系的。
原是打算过完年就走的,进了宫看来没什么机会了。她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自知将来不会再有机会回春芽园,不禁多看了它几眼。
毕竟这是这几年来她住的最久的地方。
司辰仍然静坐着,一动不动,如同石像。虞熙也闷不吭声,两个人之间沉闷到冰点。
过了漫长的时光,他似乎从沉睡中醒来,眼角余光瞥见她站立在一旁,才道:“走吧。”
司辰迈开步伐,虞熙跟在他的身后。几个隐藏在角落里的侍卫跟上来,一转眼就出了王府大门。
一辆马车,几匹马。
一个面生的侍卫指着一匹马道:“你骑这匹吧。”
虞熙点点头,翻身上马,看着司辰上马车。他没有停顿,没有看她。
虞熙还记得以前他望着她时,唇边经常是带着笑的。她有多久没见到他笑了?
心里如同灌进冷风,凉嗖嗖的,又塞又堵。忽然间,一股血自腹间奔腾而下!她咬了咬唇,跳下马:“等一会儿。我,我想起还有东西没有拿。”
她来葵水了。
她换了身衣服出来,他们仍然在等着她。
腊月的夜很冷,骑着马更冷。虞熙的小腹隐隐作痛,当过了皇城门,到得凉幽幽的皇宫里面,她觉得更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