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不是促使韩越给原宿迟打这通电话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初四晚上发现的这名死者，跟大年初一刷上热搜的那个河里捞起来的尸体，他们之间有联系。
而这两个死者中，一个出事前不久疑似跟原宿迟有过接触，一个在死亡前夕给52818打过电话。
所以韩越最后的结论是，“不止那天的接线员，你也到我们局里来一趟。”
饭是没得吃了，开车到接线室取了那天的接线记录，又载着晋亮往市局去的原宿迟觉得，刚才吃的那点牛油火锅都在胃里变成了一把火似的，烧得他整个人都在心神不宁地焦灼着。
他们原本下意识地以为韩越嘴里的“他”是个男的，但查了当天接线记录的时候才发现，按韩越说的那个来电时间，这个人竟然是个声音听上去很干练的年轻女性。
那天晚上是晋亮值的班，因为在春节来电高峰期的忙碌里，这通电话实在没什么稀奇的，以至于晋亮要对着当时他自己的工作笔记仔细回想，才能想起来当天电话里聊过的内容。
“没什么异常的。”市局专门接待来访群众的小会客室里，晋亮张肩拔背，即使明明是坐在沙发上，两只手还是分别平放在了两个膝盖上，一举一动仿佛拿尺子量过似的刻板规整，“我跟她交谈的主要内容在我们的工作记录本上都有详细的记录，就是闲聊，没有任何重点，现在回想起来，唯一能算得上是有点与众不同的是，她说她完成了领导交给她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非她不可，别人都做不了，所以她完成了就很开心。”
韩越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原宿迟和晋亮旁边，王和平靠在对面的桌子上，搓了搓下巴，“任务？”
“对，”晋亮把一起带过来的工作记录本又拿起来，指着上面对此的相关笔记给他们看，“但听上去就好像是她在完成了一个艰难的工作之后打算给自己放个假的意思，她当时语气也很轻松，整体就是在闲聊，我没听出任何负面的情绪，甚至她还很有礼貌，聊完了天她还跟我说‘打扰了，谢谢’，按我的经验，她应该是个精神状态很好并且很理智的人，我们电话每天不说接十个八个，但是至少一半来电都是这样的，太平常了，所以我当时没有做任何需要关注的记录。”
“她情绪一直很平稳，跟你聊天的时候思路也始终很清晰？”王和平皱眉沉吟，“没有什么……类似醉酒或吸毒那种词不搭句的状态？”
“没有，”晋亮很肯定地摇头，“我了解酒鬼和瘾君子的状态，她不是，我很确定。”
晋亮和原宿迟在来的路上，市局刑侦这边也调过他们的档案，此刻相关的内容已经都看过了，跟王和平一起过来，负责记录的是个年轻的警员，闻言不由停下了笔，抬头看了晋亮一眼，目光里带着一点本能的审视，“你确定？是因为你曾有吸毒史吗？”
晋亮原本是个非常老实本分配合调查的状态，闻言却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他瞳孔极黑，目光幽沉，以往眼神光中是有一点散的，看谁都是老好人似的一派和煦，但这会儿他目光凝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却显出了一点沉郁的锐利来，片刻后，他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勾起嘴角，对问话的那个小年轻说道：“因为我有贩毒史。”
“晋哥！”原宿迟吓了一跳，狠狠地怼了他一肘子。
小警员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面对王和平的审视，晋亮收回目光别过头，没什么意义地笑了一声，“王队，我什么底细，你应该很清楚啊。即便我曾经蹲过几年号子，但也刑满释放好几年了，早都不在你们重点监控人员名单里了吧？还犯得上让一个小孩儿来随口污蔑我？”
王和平回头看了那傻孩子一眼，跟晋亮解释，“也只是例行询问。”
“怕我出狱这几年吸毒啊？”晋亮把手臂伸了出去，“干脆做个血检啊。”
“晋亮，”怕俩人还没怎么样就呛起来，一直没出声的韩越插进他们中间，“你也注意态度，只是从证人的角度跟你了解情况，又没多说什么。”
“我是想回报社会，才去52818当志愿者的，”晋亮把手收了回来，“出了事儿，我配合调查，怎么都没关系，但是也请你们尊重我，刚才那话，我想如果换成我们当中的其他任何一个接线员，都不会被这么问的。”
王和平亲自倒了两杯水，放在了他和原宿迟面前，话是对晋亮说的：“我向你道歉。”
原宿迟拍拍晋亮，打了个圆场，“也是为了破案，我们也都理解，肯定也是全力配合你们工作的。”
案件的情况是不需要向原宿迟和晋亮披露的，但既然叫了自己一起来，原宿迟想了下前因后果，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没等他们问，他自己就先说了，“你们找我来，是不是因为初四晚上的这个死者，跟初一新闻里打捞上来的那个有关系？”
“唯一的关系是他们都跟你们援助热线有过接触，”韩越跟原宿迟更熟，他把话接了过来，“根据你的线索，育丰派出所那边把初一的那个男尸身份确认了，跟抢了你们的那个抢匪的确是同一个人。”
原宿迟皱眉，“这样的话，那晋哥接到的那个电话，她说起的‘任务’，就有点奇怪了——那天抢我们的人，也提到过‘任务’。”
之前因为并不能确定抢匪与初一的死者是同一个人，原宿迟提供信息的时候并没有一板一眼地把那天所有的经过都细致地描述出来，而且当时只是一人溺亡，尚不能确定系自杀还是刑事案件，不在自己管辖范围内，韩越后续也没有过多地了解有关那名死者的情况，但现在发现两具尸体的两个派出所先后把尸检报告上报了过来，等到了市局这里，把两份报告结果对比了再一看，刑侦支队这边才觉出了事情有点不对劲。
初一打捞上来的那具男尸是溺亡，初四的这个女人是跳楼自杀，两人身上都没有发现打斗或者其他外伤的痕迹，尸检的结果也初步断定了两人都系自杀，但自杀的同时，两具尸体里又同样都检测出了少量东莨菪碱的成分，但分析其化学成分后得到的结果，却无法跟警方目前所掌握的任何一种毒品相匹配。
如果涉及了新型毒品，这案子就不止是两个人自杀那么简单了。
以什么情况立案，两个人的死亡能不能并案处理，往下应该怎么查，这么一牵扯，春节还没过完，市局就迎来了新年里的第一个风暴。
原宿迟把那天黑羽绒服的抢匪抢川宁包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又讲了一遍，只是略过了川宁。
但王和平把他刻意忽略的事情挑了出来，“我看了当时的监控，虽然不算太清楚，但他抢的是个女孩子的包——当天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这都要问吗王队？”原宿迟笑得有点无奈，这事儿本来跟川宁八竿子打不着，但因为川宁父亲的事情，她身份也比较敏感，原宿迟叫不准如果王和平他们知道了那人是她，会不会让她再到市局来一趟，但他自己却不愿意无端端地把川宁牵扯进来，因此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你看我追人追得那么拼命，就知道肯定是帮女朋友追包了。”
“我有个猜测，”韩越忽然说：“如果是‘任务’，那么做这个‘任务’的人，会只有这两个人吗？”
这几乎击中了王和平目前最担忧的一种情况，王副队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另外还有一件事，”宿迟回忆着，把当初方逢时听见这些之后的反应说了出来，“韩队应该知道，跟我们有合作关系——就是那个可以为给我们打过电话的求助者提供线下心理援助的‘壹心心理’，他们的院长方逢时是我朋友，他是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当初跟我一起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我跟他说了这个事儿的时候，他说‘做任务’这种情况，除了吸毒，跟另一种情况也很像。”
王和平目光一凛，追问道：“哪种情况？”
“没说，”原宿迟摇头，“他这人，不确定的事情是不会讲出来的，但是他应该是有其他的怀疑，所以当时担心我提供的猜测会误导你们侦查，所以他建议我不要对你们说我曾猜测那个人吸毒的事情。”
王和平沉吟了一瞬，“他在哪儿，能跟我们见一面吗？”
原宿迟朝韩越一仰头，“韩队认识。”
“那你去吧，”这会儿千头万绪的王和平从善如流地抓了壮丁，“我约了禁毒那边待会儿开会，人手有限，还得靠你们队的兄弟支援了。”
“……”王和平找人办事儿话说得圆滑，哪里有事往哪搬的“活砖头”韩队非常有自觉地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行吧，这事儿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