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寒蝉
千羽之城2021-07-06 12:003,725

  与从小跟着老爸摔摔打打长大,如今也十分能凑合的川宁不同,从小到大都走了精英路线的原总是个非常讲究的精致boy,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会尽可能地把自己放在一个舒服的环境里,同时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吃货,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享受美食、满足口腹之欲的机会。

  同样的环境,换川宁可能就随便买点什么啃一口回乐东了,他却载着川宁跑到商区里,找了一家装修雅致环境安静的本地菜馆。

  刚四点半,餐厅晚餐刚开始,周围都没什么人,他俩又选了个靠窗最角落的僻静位置,服务生上完菜一走,周围几米远都跟真空似的安静。

  后来大概是餐厅老板也反应过来缺点气氛,佐藤康夫的《夜明》在餐厅里安静地缓缓流淌起来,原宿迟喝了口热茶,没做什么铺垫,直接就说了起来——

  “我小时候被拐走过。”

  川宁捧着茶杯,不相信地看着他,“这个开场白……我还真是没想到。”

  宿迟挑眉,“你不信?”

  “没有不信,就是……”川宁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放下茶杯苦笑道:“现在看你,怎么都没办法跟被拐卖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只是‘拐’,没有‘卖’,”宿迟定定地看着川宁,目光很深,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情愫,“之所以没被卖,是因为阎三儿救了我。”

  说起阎三儿,川宁的心情更复杂了。

  她感情上没办法把江湖传说一样的阎三儿跟自己的父亲川闫联系起来,但又忍不住地试图窥见更多真相,在眼前这个陌生的城市,找寻更多与她和父亲过往相似的生活轨迹。

  一家四口……这跟老爸说除了母亲之外她还有个哥哥的情况对得上。

  但是阎三儿为什么杀人?为什么一家四口都失踪了?武馆又为什么凭空起了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存在的痕迹?

  川宁抿紧嘴唇,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年我八岁。”原宿迟给自己盛了碗汤,没喝,就放在手边摆弄着汤勺,搅和着奶白色的汤水,垂着眼,边回忆边慢吞吞地说道:“那时候正好是暑假,我在学钢琴,下午的课,老师过来家里上。我爸妈都忙,到了暑假我都是家里请的阿姨帮忙照顾,爸妈没工夫陪我,钢琴老师也是到点过来上下课,在自己家,我足不出户的,本来不会发生什么事。”

  原宿迟的心理阴影就是从出事儿的那时候来的,他本来极不愿意说这个,但这事儿压在心里这么多年,除了当年知情的家人和他的心理医生方逢时以外,再没人知道,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些事真就是老天爷注定好的,让他在时隔这么多年后,居然辗转了一圈坐到了阎三儿女儿的对面——不管有没有证据,他对自己的人脸识别功能很有把握,知道自己不可能认错人。

  川闫就是阎三儿。

  但是没有证据,川宁逃避,他总不能按头让她承认说当年的那个人就是你爸。

  “但是那天老师走了之后,我本来在自己练琴,但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哭,声音很尖,是个女孩儿,歇斯底里的,我趴在窗户上看,发现居然有几个男生围着她欺负,来不及多想就跑出了院子,边往外跑边吓唬那几个男生说我刚打了110警察马上就来抓他们,太着急了,当时也没有跟家里的阿姨打招呼。”

  宿迟说着,忽然苦笑了一下,“可能就是因为对周围的环境太熟了,足够的安全感反而更容易让人麻痹大意——那个小孩儿比我还小呢,被那几个男生在地上推搡得身上又是泥又是土,膝盖磕破了一块儿,那几个小鬼听见警察来了慌忙就跑了,剩下她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问她家里人呢,她喘得说不出话,我就要回家里叫阿姨来帮忙给她处理下伤口,但是她拉住我,指了指她的裤兜。”

  “那里面有半包纸巾,我替她拿出来,抽了一张抖开给她捂住伤口,”原宿迟扔开了汤勺,瓷器相碰的清脆声音激得川宁心中一凛,接着就听见他说:“——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川宁摸了摸手臂上被激起来的一层鸡皮疙瘩,“那个孩子……”

  原宿迟目光幽暗下来,没有笑意地勾了下嘴角,点了点头。

  二十年前不是现在这个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的年代,孩子在家门口丢了,全程竟然无迹可寻,原宿迟的爸妈报了警,警察连着所有亲属一起大街小巷的找,寻人启事贴遍了大街小巷,这么一连不眠不休地找了几天,居然依旧毫无所获。

  在家门口因为抖开一张面巾纸而失去意识的原宿迟,后来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

  每次隐约有意识睁开眼睛的时候,人还没清醒,就有人过来给他扎针,一针推下去,他就又浑浑噩噩地沉沉睡着了。

  几次在沉睡中转醒,唯独有件事,因为太直击灵魂,所以在昏昏沉沉的处境下竟也记住了——

  那是他又一次刚恢复意识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了绑匪绑架他的屋里在放一个广播,虽然杂音很大,但还是能听见,里面有个听声音应该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在电台节目里求助,跟主持人说他父母经常不在家,他一个人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话反反复复了几遍,后来这声音停了,好像是有人关掉了收音机,然后他听见了旁边一个稚嫩女孩的声音,很天真地问:“爸爸,你要他吗?”

  原宿迟一直没敢睁眼睛,却听见了脚步声,随后是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动静,是夸那个女孩儿的,“乖女儿,真让爸省心。”

  而后又是一阵脚步声,接着屋里便长久地沉默下来。

  他心里害怕,周围安静得越久他就越忍不住想睁开眼睛看看情况,到后来呼吸都有点乱了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站在了他身边,接着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很老练地问他:“你是醒了吧?你呼吸乱了,眼睛也在乱动,叔叔说有这两种反应的人都是在装睡。”

  原宿迟装不下去了,只好睁眼,他在几次针剂的腐蚀中已经变得很虚弱了,手脚都不听使唤,除了睁眼转头,一时竟提不起别的力气,只能任人宰割地躺在床上,看着比床没高出几厘米的小姑娘,又愤怒又难过,却连大声说话的劲儿都没有,“……我帮了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也在帮你,”那孩子懵懂又肯定地对他说:“你没父母陪,爸爸说,换了新家,新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撒谎……你们都在撒谎!”小原宿迟躺在硌人的单人床上,想起爸爸妈妈,眼泪流下来,更痛恨这个小孩儿了,“你为什么要帮大人干坏事!”

  小姑娘偏偏头,有点委屈,又很诚恳,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又残忍的样子,“不照做会挨打,而且没饭吃。”

  他们的谈话就到这里了,外面的人听见了他们说话,小姑娘叫爸爸的那个人站在外面,喊了另一个人,“阿武!那小子醒了,去再给他来一针,出手之前注意着点,别让他醒,麻烦。”

  外面有另一个声音答应了一声,接着他的眼睛就被小姑娘蒙住了,手臂刺痛,冰凉的液体又推进来,他重新陷入了昏睡。

  再有意识,已经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了。

  他是被后车厢的剧烈颠簸晃醒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的时候后备厢里已经满是油门被轰到极致之后返上来的尾气味道,马达的声音混着外面的惊雷也在震耳欲聋,好几次剧烈的甩尾和颠簸,将他从后备厢的左边甩到右边再猛地跌回去,他被套在麻袋里,在车厢上撞得浑身都疼,但隐约地心里意识到,应该是爸爸妈妈找到他了。

  他竭力在车厢里蜷缩起来保护自己,又在麻袋中本能地努力活动四肢,害怕万一还有情况,待会儿会耽误逃跑,就这么提心吊胆着,没多一会儿,他们的车猛地被什么东西轰然撞了一下。

  接下来,他甚至觉得这辆车不知道是不是开进了碰碰车场,被左撞又挤,幸亏绑匪们以为他不会醒,只是把他绑在了麻袋里而没有束缚手脚,他拼命抱头蜷缩身体,直到最后一声两车相撞的轰然巨响后,接着车辆俯冲,一直到顶到了什么,才在惯性中猛地停下来。

  他在接连的碰撞中撞伤了额头,血流下来把一只眼睛都蒙住了,而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开后备厢的声音,接着麻袋被打开,有人把他从里面抱了出来。

  雨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白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短暂地撕开暴雨夜荒郊野岭里浓稠的黑暗,同时也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他就是在这时候看清抱着他的阎三儿的。

  他也很狼狈,血和泥混着雨水从他脸上脏污不堪地淌下来,衬着眼睛里那孤狼被激怒般的狠劲儿,吓得原宿迟连哭都忘了哭。

  他怀抱冰凉,手臂肌肉紧绷,钢铁似的锢着小宿迟,雷声几乎以穿云裂石的架势落下来,在仿佛末日般接连不断的电闪雷鸣里,他随着阎三儿的撤退,看清了绑架他的这台车前面的情况……

  车头已经着火了,跌落沟涧撞在树上的时候,骗宿迟上钩的小女孩儿被惯性甩了出去,撞在了另一棵树上,此刻身体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弯折着,已经一动不动了。

  有个男人在她身边,查看了她的状况之后,状若疯狂地转而朝他们扑来,另一边,车里有个人奋力踹开了副驾凹陷的车门,跌跌撞撞地从车里滚出来,落地竟然没顾自己身上的伤,而是操着刚才砸车门的扳手,直接跟在那人后面,朝他们一起压了过来。

  阎三儿也受伤了,抱着他跑不快,眼看着要被这两人俩追上,眼里不见慌乱,脸色却越来越冷,用力晃了一下怀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反应不过来的孩子,厉声问他:“还能跑吗?”

  小宿迟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跑,但是这种情况,能不能跑他都得跑,于是瑟瑟地连忙点了点头。

  接着阎三儿就把他放下了。

  “跑,我打过110了,你顺着路一直往前跑,肯定能遇上,”阎三儿深吸口气,干脆脱下了身上的T恤,一边后退一边说话,手上也没停地三两下把T恤在拳头上缠紧了,没看宿迟,只凝着声音嘱咐:“记住,快跑,别回头!跑!”

  毕竟失去行动能力太久了。

  小宿迟跑了两步就趴下了,在漫天的雨幕里啃了满嘴的泥水。

  身后打斗声传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拳肉相击的动静,但是却在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那些闷响都是怎么来的,他不敢回头,完全不敢看,脑子里只留下了阎三儿的声音,摔倒了就连滚带爬地起来继续跑,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在滂沱的大雨里看见了红蓝交织的光……

  他得救了,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阎三儿。

继续阅读:第33章 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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