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胆地重新坐在原宿迟车上的时候,川宁把他的身份证照片、手机号码和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都发给了齐麟。
眼前的男人处心积虑地骗了她,她当然不想再上他的车,但在男人脸上笑吟吟地跟理发店阿婆道别,手上却威胁意味儿十足地掐着她的胳膊迫使她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因为实在害怕刺激到这人在这个萧瑟荒凉的街道里真干出点什么过激的事情,她也没敢反抗。
坐进副驾的时候,男人甚至绅士地把她关了门,等他上来却突然栖身压向她,她吓得面无血色地紧紧抵在座椅靠背上,战战兢兢中却看见男人一脸揶揄的笑,拉过了她的安全带扣好,随即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一路无话,她一边留心着车开过的地方,一边把自己塞在座椅与车门的夹角,避开原宿迟的视线,给齐麟发信息。
她其实不确定原宿迟真的想对她干什么,但是对于惊弓之鸟警惕已经成了本能,她都发给齐麟了之后也不敢跟齐麟说她此刻的具体情况,只是说发给她备用,如果晚上没回去的话,让齐麟去报警。
齐麟那边看见微信都快吓死了,但也不敢贸然打电话,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进来,川宁的手机震动声音不断,她手忙脚乱地把震动又换成了静音,这时候车子正好猛地刹车,她心里一凛抬起头,正对上原宿迟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把我身份信息都给你朋友了?你就不怕我给你的身份证也是假的?”
川宁被他眼睛一盯,后背猛然又有凉意蹿起,受够了这种精神压迫和折磨,加上车一路从荒凉的老城区巷子开到了热热闹闹的城中心,她胆子也跟着大了些,绷着脸二话不说就去拉车门要下车。
拉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原宿迟早把车门锁住了。
她上车之前看过开锁键的位置,这会儿动作飞快地要去开锁,手腕却被旁边的男人稳稳地抓住了,“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你走丢了。”
“谢谢,”川宁打断了他,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和冷静,“不过不用你费心了,我自己可以,请你让我下车。”
“你让我说完啊,”原宿迟笑了一下,伸手朝他那边的车窗指了指,“所以我给你停在了一个很保险的地方。”
川宁瞳孔微微缩着,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接着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居然把车停在了派出所的大门口。
川宁在愕然中惊疑不定地打量原宿迟,看着他从容自若地解开了安全带把车熄火,越发捉摸不透这个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原宿迟笑眯眯地勾勾手,叫她下车,“陪你报警啊。”
这么一闹,在派出所的大门口,川宁居然不怕了,她坐在里面抬着头,看撑着车门弓着身子好整以暇探头喊她的男人,紧张戒备还未完全褪去的脸上,又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悄悄蔓延上来,“……你该不会真有点什么要去看精神科的大病吧?”
原宿迟不痛不痒地挑眉,“你再不下来,我就马上犯病过去抓你了。”
“……”川宁实在无话可说,跟这皮囊像画一样好看,脑回路却跟神经病一样的人,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拎着包从车上下去,一言不发地转头就朝着正好过来的出租车招手。
出租车在她近前停下来,半长的头发扎一半留一半的原宿迟也不拦着,两条胳膊就胳膊搭在了自己车顶上,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歪头看着她,“喂,你真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解到阎三儿的事儿吗?”
要上车的川宁顿住了。
派出所的街道两旁种满了梧桐树,如今枯黄的叶子一半挂在树上,一半在萧瑟的冷风中落了满地,川宁咬着嘴唇回头,就看见了原宿迟那人畜无害的笑脸。
他穿着驼色的大衣,胳膊撑在黑色的车顶,微卷的发丝被风吹落在额间,映着满眼金黄的背景,温润美好得像一幅铺满了静谧阳光的秋天油画。
好像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个人跟不久前理发店里那个仿佛心怀鬼胎的人联系在一起。
川宁犹豫了片刻。
出租车司机探头过来催她,“你到底还走不走啊?”
川宁咬着下唇,攥紧了手里包包的袋子,还是鬼使神差地上了钩,对师傅说了声抱歉。
出租车开走了,川宁上前走到了原宿迟的身边,男人人畜无害地对她眨眨眼,锁了车率先往派出所的院里走。
川宁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懵然地跟着走进去,直到他站在便民服务窗口,把身份证递给了在窗口值班的女民警——
“您好,我们公司需要我提供一份无罪证明,您能帮我开一下吗?”
跟在后面的川宁听见他这话,被这波骚操作秀得停住了脚步。
原宿迟给民警写清楚了单位名称,值班的姑娘拿着他身份证在系统里查了一下,很快帮他开了证明,盖了派出所的章。
等出了办事大厅,原宿迟将这张在川宁眼皮底下开的无犯罪记录证明交给了她。
川宁机械地接过来,低头看过去,半张纸的证明上抬头是原宿迟所在公司乐童集团的名称,下面是他的姓名身份证号等信息,最下面一行字,明晃晃地写着“经查阅全国违法犯罪人员信息库,该人无犯罪记录”,再往下,派出所鲜红的公章甚至还没有完全干透。
川宁茫然地抬头看他,宿迟狡黠地挑着眉朝新鲜出炉的证明努努嘴,“这下该放心了吧?”
证件是真的,没有违法记录也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川宁没说话,原宿迟却仿佛从她眼里读出了疑问,他走近她,看着她没有再后退着躲开,无辜地耸耸肩,“我想让你跟我过来确认阎三儿的事,但是我为什么认识阎三儿,说真话的话,我觉得你不会相信的,就这种很简单的,‘我们都住在一个地方所以我知道’的理由,反而比较容易取信于人。”
川宁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歪理?”
“另一个问题是,你既然已经在怀疑我,那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没用,本来我户籍就是宁州的,家里的老房子也一直都在,那不如就直接带你过来开个无罪证明给你看,比什么解释都有用。”原宿迟歪歪头,话锋一转,将话题拉回到了原本的重点上,“现在我跟你说实话,你愿意听听吗?”
无罪证明攥在手里,川宁现在看着他,反而比今早刚跟他从乐东出来时更安心了些,她把提了一路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长长地吐了口气,色厉内荏地瞪他,“你觉得呢?”
原宿迟往外走,“那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说。”
川宁追上他,有点担心,“吃完饭再往乐东开,回去得很晚了。”
“你总不至于让我饿着肚子给你当八个小时的司机吧?”原宿迟震惊地回头,十分谴责地瞪了她一眼,“这顿你请客。”
折腾了人一天,还把他当匪徒看了一路,川宁也是不好意思,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紧走几步追上他,把无罪证明还给原宿迟,他却没接。
“给你了,”原宿迟是真饿了,上了车利索地系了安全带打着了火,“留着当护身符吧。”
川宁正开门上车,前面半清不楚地听了半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原总无关痛痒地拿着手机搜周围的美食榜,头也不抬地顺口回答道:“什么时候你要是又看我觉得不是好鸟儿了,就可以直接拿着这单子和身份证照片去报警了。”
川宁对他今天从头到尾的操作都感到匪夷所思,“……你是不是有点犯罪倾向啊?整天都把自己想象成要犯罪的那种?”
“哟,”原宿迟挺高兴地笑起来,眉宇间居然有点骄傲的意思,“我这么快就从精神科产生了质的飞跃,晋升到精神病院了?”
川宁败给他了,崩溃地打量他,“原宿迟,你真有毛病吧?”
“原宿迟……”选好了一家店打开导航的原总在嘴里把自己的名字咂摸了一遍,末了评价道:“挺长时间没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了,还挺好听——你再多叫两声?”
川宁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杵子,怒骂:“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