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宁跟原宿迟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直到她进了肉蟹煲的店里,那种如芒刺在背的被跟踪的感觉都没有再出现。
这感觉太缥缈了,虽然她能肯定,但是却没有实锤,电话里原宿迟问得仔细,她却半句有用的信息都说不出来,“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昨天累着了今天还能有幻听幻视后遗症?”公鸭嗓的原总在电话那边不做人地戳穿她,“你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跟踪了吧?”
川宁诧异:“你怎么知道?”
“声音里听出来的,”原宿迟说:“我们接线员对声音里的情绪都比较敏感——你进店里了?安全吗?找到你朋友没有?要不等会儿我去接你们吧。”
“没事,我看到我同学了,”川宁朝坐在离吧台很近位置的齐麟挥挥手,“我觉得应该也没事儿,等会儿我俩吃完直接打车就回去了,晚点我打给你报平安,然后你跟我讲讲志愿者的事儿。”
川宁说完挂了电话,坐到了齐麟的对面。怕她再担心,川宁没说刚才仿佛又被跟踪了的事情。
她们固定爱吃这家的鸡爪煲,川宁到的时候齐麟就已经点好了,她坐下的时候正好赶上上菜,扑面的热气卷着麻辣鲜香的味道席卷味蕾,川宁方才那如坠冰窟的冷意终于缓了过来……
她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啃了个Q弹软糯的鸡爪,干了半杯熨帖暖胃的热豆浆,长长地喟叹着舒了口气,“终于觉得活过来了。”
她就是信口胡诌着随便感叹,没想到齐麟却非常正经且心有余悸地接了一句:“我瞧着也是,身上总算有人气儿了。”
川宁奇怪地看着她,齐麟笑着挑了两个最肥的鸡爪放到了她的盘子里,“不然之前看你,每天就觉得在看个蜡像似的。”
川宁知道这段时间齐麟为自己担了多少心,谢字这么说出口都觉得轻了,她也知道齐麟不爱听这些,因此拿着豆浆壶给齐麟的杯子添满了,“这顿我请。”
“当然得你请,”齐麟也丝毫没客气,“就这一顿吗?”
川宁就从善如流地笑起来,“明天的年夜饭我做。”
“这还差不多,年三十儿告别厨房,我可太快乐了,”齐麟大咧咧地舒展着身体伸了个懒腰,边跟川宁对着啃鸡爪,边说起另一件事,“说起来,年初五正好是情人节,有个婚恋网在线下举办了一个相亲会……”
她说得还有点犹豫,川宁听见差点呛着,她连忙放下挚爱的爪爪捂住嘴,拿过豆浆压了一口,“麟哥你啥时候把相亲提上日程了??”
“不是我!”齐麟哭笑不得,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下,“是我出版社的编辑,她是本地人,想去参加但想找个伴儿陪着,正好知道了我过年不回家,就薅上了我——但就算不是如此,就算我真去相个亲,你至于惊讶成这样吗?!”
天气良心,其实不能怪川宁反应太大,就算是她们宿舍的其他人在这里,估计也得跟川宁一个样——要怪只能怪齐麟这种又A又飒、日常喜欢把自己往酷盖男孩方向打扮的性格和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了。
川宁连连摆手地道歉求饶打哈哈,总算把这事儿圆了过去,齐麟余怒未消地瞪她,把刚才要跟她说的事儿解释完了,“我不是玩直播吗?放假之后直播号还没播过,我合计着相亲大会是个比较猎奇有意思的素材,想着去开个播聚聚人气,所以就答应了。”
因为自己身上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川宁现在对隐私挺敏感的,“那会不会涉及个人隐私啥的?你到时候注意一下。”
“我是这么想的,镜头肯定是只对我自己的,主要也就是拍一下环境和相亲机制之类的内容,到时候注意避开隐私就行了,”齐麟说:“我下午的时候联系了那个婚恋网的企划,我粉丝还行嘛,多了个宣传渠道,他们也挺感兴趣的,所以这事儿差不多是定妥了。”
川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齐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短视频账号上有八十多万的粉丝,一半是靠她在录制的短视频里推荐分享英文书籍,翻译朗诵英文名句积累起来的,另一半就是她开直播涨的粉。
只是直播里的齐麟跟三次元这个坐在川宁对面素面朝天的假小子……是不大一样的。
大概是因为二三次元存在着难以打破的次元壁,齐麟用二次元的状态开直播的时候都会避开同学室友,这就导致了川宁她们几个虽然跟麟哥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看她直播还得用app的奇妙体验。
但是齐麟越不让她们看,她们就越是好奇,几个人都不止一次地张罗过要看一次麟哥直播的现场版,以往齐麟拒绝的利索,但这会儿因为不想留川宁一个人在家吃饺子过“破五”,所以难得主动地先提起了这件事,“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相亲啊?”川宁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去。”
“谁让你相亲了,”齐麟哭笑不得,“你不一直想看我直播吗?”
川宁把锅里最后剩下的两个鸡爪一人一个分掉了,抓着鸡爪的手套上沾满了酱汁儿,她嘟着油乎乎的嘴,十分震惊,“那也不能选这个场合啊?去相亲大会上看这像话吗?!”
齐麟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真不去?”
川宁倏地反应过来不对了,“……你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麟哥?”
齐麟眨眨眼睛,“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有助于缓解紧绷的情绪,提升幸福感。”
母胎单身的川宁小同学瞬间红了脸,恼羞成怒地把自己手上还没来得及啃的鸡爪隔着桌子塞进了齐麟的嘴里,“快闭嘴赶紧吃!不够你操心的了齐妈妈!”
………………
…………
川宁跟原宿迟说她们吃完饭就回去,但一顿饭开开心心地吃完,心里的压抑紧张就几乎被暂时麻痹掉了,她按原计划跟齐麟一起去附近的一家大超市买了各种年货,回家之后两个人又一起抓住年前清洁的小尾巴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等都收拾完了,齐麟累得扶着腰一头扎回了自己屋,川宁关上房门,要打给原宿迟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上两个未接来电,都是他的。
她回过去,男人嘶哑的声音立刻就传了过来,“——你没事吧?”
川宁没来由地心里一暖,一叠声地道了歉,又说:“没事没事,我手机震动,忘了调回来,刚收拾东西没听见。”
电话里的原宿迟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声音松懈下来,又变回了气声,“我本来都盘算好了,等到十点再打一个,要是你还没接,我就要报警了。”
川宁看了眼表,晚上九点五十八,顿时笑了,“我这通电话打得这么灵性的吗?”
“嗯,两分钟,避免了一场社死的惨剧。”原宿迟在电话那边懒洋洋地说:“你真想来当志愿者?”
“不是说了吗?你当真我就当真。”
“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份工作没有工资,并且以后绝对会占用你的个人休息时间。”
“我知道,”川宁叹息似的轻轻笑了一下,“我就是……想把个人时间填满一点。如果能为社会做点贡献的话,还挺好的。”
原宿迟知道她其实是想让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怀念老爸,但也没挑明了说,“这样的话,我待会儿挂了电话发你一份心理测试,你先做一下,如果分值达到要求并且通过心理医生评估的话,经过培训就可以上岗了。”
川宁有点意外,“这么严格吗?”
“当然,”原宿迟难得地正经起来,抛弃了气声,用他沙哑得不像样的嗓子严肃地说道:“我们是在救命啊。”
挂了电话,原宿迟很快就把一个心理测试的链接发了过来,她点开链接,发现上面的Title是“壹心心理咨询中心心理评估测试2.0”。
她没明白那个“2.0”是什么意思,只从这个仿佛在用序号区分用途的Title里感受到了出题者简单粗暴直奔主题的态度。
等再往后看的时候,她发现虽然名头简单粗暴,但整个测试的内容是非常完整缜密的,而且竟然有一百道题那么多……
一套测试她答了快一个小时,等到点了提交,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过了十二。
居然就这么一步跨进了年三十儿……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也有点酸痛的腰,从今天带出去的背包里拿出了一长串喜气洋洋的红色锦鲤挂饰。
今天逛超市的时候齐麟顾及着她父亲的事,连春联带福字通通都没有买,齐麟连提都没提,可川宁心里到底是有数的。
她是家里有丧事不能贴福字贴对联儿,但是凭什么让齐麟陪她一起呢?
所以她借着让齐麟等她上厕所的机会,飞快地跑回超市买了这一串格外可爱的红彤彤小鲤鱼。
趁着齐麟睡着,她把小鱼的挂绳粘上透明胶,将寓意富贵平安、年年有余的挂饰粘在了她的门上。
挂好后,她看着小红鱼身上金灿灿的亮片出神,过了片刻,还是深吸口气,堪堪地用力勾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不管再怎么难熬,新的一年,终归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