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如果可以选,谁愿意成为被害人?
千羽之城2021-07-10 12:002,442

  后来的路上,一直到把川宁送回齐麟那个出租屋的楼下,原宿迟一直都很沉默。

  车刚停楼下的时候川宁就朝楼上看,出租屋这一侧的窗户都亮着,齐麟在等她。她下车之前对原宿迟道了谢,打开门要下车,却被已经很久没说话了的男人叫住了,“川宁。”

  川宁回过头,听见他问:“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去了一趟宁州,得到了那么多的消息,但经过了二十一年时间的洗礼,所有的线索都断得干干净净,不管是老爸二十年前的过去,还是阎三儿失踪二十年间的过往,全都无从查起。

  川宁毫无头绪,但还是死死扯着仅剩的一条线索不想放手,“先把年过了吧,过完年我想去查查看,乐东这边有没有名字叫‘阎寒’,今年27岁左右的人——理发店阿姨说阎三儿二女儿出生之前,他们夫妻正在给儿子物色学校,准备上小学,这样的话,如果按正常的六岁上小学来算,今年应该是27。”

  原宿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连‘寒’也只是读音,具体是哪个字都叫不准,茫茫人海,你怎么查?”

  “是你有更好的主意,还是我有更好的选择?”川宁苦笑着反问他,疲惫地轻轻呼出口气,下了车。

  “等等!”原宿迟下意识地喊住她,喊完了又觉得自己这样磨磨唧唧三番两次不想让她走的情绪不正常,他咳了一声来掩饰尴尬,对站在外面莫名其妙的川宁嘱咐:“如果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他看着说了谢谢的川宁转头飞快地进了楼道,塌下肩膀,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原宿迟找了很多年的阎三儿,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阎三儿的女儿。

  命运跟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把他心里一直当作执念想要补偿、想要当面道谢的父女送到了他面前,然后让他发现,一切的补偿,在家破人亡的痛苦之下,都微不足道。

  他头疼得厉害,右脑的一根神经仿佛被金刚钻打透了似的疼,那是他当初心理障碍留下的应激反应,每当他神经高度紧张或者情绪极度压抑的时候,这种痛苦总是如影随形。

  后来路上他一直沉默,就是因为忍受这种头疼已经用去了他开车之外的全部精力,他再分不出一丝力气来说什么,高速路上,如果他这口气儿松了,他们今晚上就真的要在荒郊野地里度过了。

  毕竟已经跟这种疼痛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全程都掩饰得很好,以至于直到川宁下车离开,她也没看出来任何异样。

  但川宁一走,原宿迟的精神松懈下来,就越发觉得那疼痛反扑似的袭来,让他忍不住用后脑去撞车座上的颈枕,但无济于事,他右边的头皮仿佛都被右脑那根受伤的神经折磨得一并疼起来,连耳朵甚至脖颈,都是一片火烧火燎的感受。

  他完全凭着本能伸手想去车内手柜里面找药,手在里面摸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毛病他已经很久没犯过了,这车里根本就没准备应急药。

  他只能咬牙硬抗,满是冷汗的额头砸在方向盘上,揪着头发的手不小心按在了喇叭上,亮着大灯还没熄火的车子在深更半夜的小区里骤然鸣了一声笛,把原宿迟自己都吓了一跳,又猛地从方向盘上弹起来。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根本没力气接,但手机连着车载蓝牙,他在中控的屏显上看到了川宁的名字。

  他闭眼缓了缓,竭力压下头疼欲裂的感受,放开已经被他自己揪到乱成一团的头发,狼狈地按了接听。

  川宁的声音在车载音响里轻轻地响起来,“你怎么还没走?是有什么事了吗?”

  “没,”原宿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可是这么短短一会儿,他的声音已经哑了,“开车累了,缓缓。”

  他竭力地粉饰太平,但语速很慢,字与字之间有不正常的停顿,川宁站在阳台上,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他的车,听着他沙哑的动静,恍惚间竟然跟当初送馄饨外卖遇见他的时候联系起来了,“你不舒服?”

  “没有。”

  “要不你上来喝杯水,歇一下再走?我下楼接你去。”

  “你还让我上楼?”

  电话里原宿迟突如其来的反问里糅杂了说不清的讽刺和不认同,让川宁感到刺耳,“怎么……”

  “要不就说,你是不是真傻啊?”原宿迟靠在椅背上,仰面看着车顶,回来的时候遮阳帘被他打开了,此刻车顶天幕全无遮挡,他仰头看着冬夜里遥远的星空和余光中近处的灯火,可能是被疼痛占据的脑子已经不好使了,他恍惚中竟然把压在心底的话倒了出来,“如果不是我,当年阎三儿也不会出事,是我间接害了你们家破人亡——”

  面对电话那头倏然的沉默,原宿迟破罐破摔,讥诮地自嘲,“你懂不懂啊?你让我上去喝水歇一会?你现在应该拿刀下楼来劈我才对。”

  “回来这一路上我就觉得你有话要说,合着是憋在这里了。”意外地,爆脾气的川宁竟然没有反唇相讥,她看着楼下停着的车,仿佛也能看见车里那个颓然自责的男人,“我劈了你,二十一年前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能被扭转,我就能一家团圆了吗?”

  电话里,川宁的语气很淡,充满了麻木的平静,“当年救你也好,前不久救那个跳楼的女生也好,其实我觉得我爸后来是一定后悔了的,毕竟他两次救人,第一次付出了家庭破裂的代价,第二次得到了自己没命的结果……我看过很多报道和评论,那么多人都说我爸是英雄,但只有我知道,他并不是,他不是英雄,我也不是圣人,如果知道这样的结局,那么回看当初的选择,我们一定是后悔的。”

  “人们歌颂英雄,但很少会提及英雄背后家庭的痛苦,”原宿迟讷讷的声音顺着电波疲惫地传来,“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也很难意识到这些……我会在潜意识里说服自己,当年他们一家四口销声匿迹后,在别的地方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川宁直截了当地打破了粉饰太平的谈话,一箭穿透靶心,“是我的出现让你不得不打破一厢情愿的脑补,面对现实,所以才会这么痛苦?”

  原宿迟沉默良久,他将车子熄火,楼下的车灯暗了下来,他歉疚而难堪地应了下来,“……我很抱歉。”

  “但你没有错。”川宁将窗子推开了一点,外面凛冽的空气灌进来,她脸色疲惫,目光却格外清醒,“如果可以选择,谁会愿意成为‘被害人’?”

  “川宁……”

  “虽然后悔,但是本能之所以被称为本能,就是因为它不受脑子支配,是无法抗拒的。”川宁打断他,“像当年救你,像不久前救那个女生,即使知道了结果,但如果把他放回到当初的那个环境里,他还是会作出一样的选择,这是本能,所以结果也不可逆。”

  “虽然我不了解阎三儿,但我很了解川闫,他就是这样的人……”川宁说着,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似叹息,更似骄傲,“……也是没什么办法。”

继续阅读:第37章 遗传病与毁灭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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