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黑拳这种事儿,就算是在二十年前,也得是藏着掖着偷偷搞,你问一辈子遵纪守法的邻里街坊,他们肯定是不知道的。”
回乐东的路上,川宁在车里跟齐麟视频,一再对她保证自己真的没事儿并且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才让齐麟将信将疑地挂了电话,她疲惫地瘫倒在副驾里,靠着后背长长地吁了口气,就听见旁边的原宿迟这么对她说。
这一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了,她消化不了也理不清楚,此刻复杂的情绪和扑所迷离的真相都塞在胸口团成一团堵着她,让她觉得仿佛胸口被莫名压了一块巨石,带来窒息感的同时,也让她头疼欲裂。
疲惫与茫然让她的声音显得愈加无力,她看着窗外,高速的茫茫夜色中,两侧的树木影影绰绰,盯得久了,视觉麻木之后,就恍惚中觉得树木都像是不怀好意的幽灵一般追着他们如影随形。
川宁不敢再看,收回视线,低着头,盯着自己上了车之后始终僵硬紧张交叠在一起的双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真要查,总有蛛丝马迹能找到。”原宿迟一边开车,一边打开了车内音响,舒缓的轻音乐缓缓地从音质极好的车载音响中流淌出来,轻丝一般缓缓地缠绕上纷乱的思绪,温柔地抚慰着,“后来我从中午你看见的那家包子铺的老板嘴里打听到了一个阎三儿当年的哥们儿,他现在自己开了一家网咖,关于这部分的事情,是他跟我说的。”
川宁没搭腔,但原宿迟知道她是在听的,所以径自说下去。
“按他的说法,当年阎三儿明面上开武馆,背地里赌黑拳,大部分时候他都自己上场跟人打,很少有打输的时候,他自己的名声当时就叫得很响,生意也跟着如火如荼,九几年的时候,他的场子一度是宁州地下最有名的拳场。”
川宁行尸走肉似的靠在椅背上,盯着自己的手,寥落地扯出了一个满含讥讽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嘲讽原宿迟的消息还是在嘲讽这么多年活得像个傻子的自己,“我长这么大,都没见我爸打过架。”
原宿迟对此不置可否,他跟着导航把车开向右侧的闸道,接着说道:“但是跟理发店阿姨说的一样,他婚后收敛了不少,渐渐地把生意往明面转,地下拳赛开得少了,倒是武馆里教孩子们武术的课程多了起来。再后来,网咖的老板跟我说,让阎三儿彻底决定金盆洗手把地下拳场关闭的契机,是宁州警方一次风暴行动,开始突击打击宁州的地下黑拳产业,一方面警方已经盯上了他,另一方面是那时恰好他老婆也怀了二胎。”
原宿迟说着,在车子重新开始直行的时候,抽空看了川宁一眼,看她麻木地垂着头没什么反应,有点担心地安慰道:“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其实很爱二胎的这个女儿。”
川宁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个不用你说……后来呢?”
“后来武馆这边的故事就没什么了,但是听网咖老板说,阎三儿忽然决定关掉武馆、金盆洗手的那天得罪了不少人,本来大家都是靠这个挣钱的,他说不干就不干了,而且也不许别人接手,等于变相断了大家的财路……他们在饭桌上就打了一架。”
川宁愕然,“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吗?”
她本来是苦中作乐地调侃,谁知道原宿迟竟然真的点了头,“对,那个网咖老板跟我说,包括他在内,阎三儿一个人把他们全干趴下了,所以这事儿他们最后只能是不行也得认,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折腾到现在,该问的,能了解到的,可以核对清楚的,几乎都已经很清晰了。
好像并没有什么疑点,但对川宁来说,一切都非常的不真实。
“如果阎三儿……”川宁顿了顿,还是咬牙用理智死死顶着心里本能地抗拒,继续说道:“和我爸真的就是同一个人的话……那这么听起来,我出生的时候,家庭环境应该是还挺不错的。”
“如果不是因为阎三儿那天救了我……”原宿迟的车速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你的人生应该会与现在截然不同吧。”
“你说那个雨夜,他跟绑架你的人贩子一路飙车撞车最后从后备厢里救下了你,”川宁皱着眉,没接原宿迟的话,只出神地接着说道:“但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是怎么知道后备厢里有孩子的,又为什么去救你?”
“这也是我一直在找答案的事,”原宿迟摇摇头,“但是一直没找到答案。”
“他是杀了绑匪吗?”川宁竭力地在脑子里想象当初的情景,但无论如何都想不透,“可是他的本意是为了救你,就算真失手杀了人,也不至于要到全家连夜失踪的地步吧……”
“这里有一个细节,”原宿迟提醒道:“我刚才跟你说,网咖老板跟我说起当年警方风暴行动的时候,警方已经把他当作了重点打击对象之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所以隐忍不发没动手。再者,我猜测按阎三儿当年的脾气,就算抛开地下黑拳的事情不提,架也一定没少打,在公安那边肯定是挂了号的,从这点考虑,他回避警方说得通。至于全家失踪……我想他也许是为了躲避寻仇。”
“假设你说的这些都成立的话,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川宁一边思索,一边缓慢地猜测道:“当年绑架你的人,他其实认识?因为知道对方势力,所以才会在不能跟警察打交道的情况下,选择全家连夜逃离避祸?”
“有这种可能。”原宿迟点点头,又说道:“但是当年他究竟有没有杀人,这点其实是存疑的。”
川宁的心理压力里,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来自于她老爸可能是个在逃杀人犯这一点,此刻听见原宿迟这么说,仿佛麻木的神经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她倏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你还知道什么??”
“我去老街那边的辖区派出所查过,阎三儿当年的确有一大堆的案底,但其中没有杀人在逃这一项。”
川宁的眼睛亮起来,她急切到甚至微微侧过身子去问原宿迟,“你当时是怎么查的?警方那边有没有阎三儿的照片留下来?我可不可以——”
“大概不行,”原宿迟打断她,“我当时去查,用的是二十一年前被拐儿童的身份,能问到的也只有当年案件相关的内容,信息非常有限。但你去的话……你目前没法证明你是阎三儿的女儿,以川宁这个事件无关方的身份去问的话,应该什么都问不到。”
川宁泄气地靠了回去,“既然他杀人在逃的事情没有发生的话……那当年绑架你的那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这是另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原宿迟说道:“阎三儿没有杀人,但那两个人却死了。”
“怎么死的??”
原宿迟声音沉沉地回答道:“派出所的民警查了系统之后说的是……这件事涉密,他们没有权限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