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外面人潮涌动,看客如云。近日多起少女失踪和少女意外身亡案件,牵动全城百姓之心。是多人所为?还是一人所为?是连环杀人?还只是巧合而已?多重疑问排山倒海而来,令新迁上任的户部判官洪亮愁云似海。
这官是他花了三万两银子才得来的,刚走马上任,就碰到这么一个棘手的案件,洪亮都要抑郁了,只恨当时光顾着给上司送金银财宝,忘了去庙里多烧几炷香。
这一天,县衙外的击鼓声都没停过,苦主们痛失爱女,一个个哭声震天,冤深似海。洪判官也紧锁眉头,一筹不展。看上去倒是一个体恤民心,与民共情的青天大老爷。
他心里也苦啊,苦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坏,偏偏遇到这样一个棘手的大案子。他也想击鼓鸣冤,请谁帮他做做主,最好能立马调离此地。
施清韫是今日的第五位击鼓鸣冤者。
惊木堂落地,全场安静。
见施清韫蓬头垢面、样貌丑陋,洪亮十分嫌弃,只想让师爷记录个案件,打发她早早回去得了。
“你家谁死了?你妹妹还是你姐姐?”
“大人,小女被人诽谤诬陷!”
终于不是一桩死人案了,洪亮瞬间精神抖擞,不就是诽谤诬陷嘛,拖上来问问清楚不就得了。
“哦?何人诽谤,又为何诽谤你?”
“我!小女孙如画叩见大人!”
“又是你……”孙如画今早天未亮,已经陪着尚府的尚大人来鸣冤了一次,这才几个时辰,又再次相见。洪亮不免心生嫌弃。
“大人,她就是杀人凶手,我的好姐妹尚婉儿,正是被她所杀!”
此言一出,惊吓四座。洪亮一口茶没喝到嘴里,就喷了出来。自己正愁无处寻找杀人凶手呢,这嫌疑人自己送上门来了。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待洪亮将施清韫仔细打量一番后,又觉得她柔弱纤细,似手无缚鸡之力,着实不像个杀人凶手!不免心生遗憾。
“大人,小女冤枉!小女虽与尚婉儿有口舌之争,但绝无杀人之心。”
此时,施大人和施夫人闻言也赶到了衙门,二老见心尖儿上的女儿莫名被冤,简直欲哭无泪。指着洪亮就喊狗官。
洪亮无端被骂,气愤难平,正想收拾二老。却被师爷拉住,方才知道,施大人是五品官员。虽在明城,五品官员根本不足挂齿,但到底也在他这个六品官员之上。
“我见你,如弱风扶柳一般娇弱,怎么会杀人?定是哪里弄错了。回去好生歇息着,别受了惊吓!”
“谢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施大人和施夫人终于眉开眼笑,搀着女儿正准备离开。却被人厉声喝止!
“她才不是冤枉,我女儿就是她害死的!”
说话的正是尚婉儿的父亲,三品官员尚海。洪亮听过尚海的威名,据说他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很得当今圣上青睐。
洪亮一个激灵,巴巴地上前迎接。
“请问您女儿是怎么遇害的?可曾有人见到是为我所害?”面对尚婉儿的父亲,施清韫不卑不亢。
尚海神色憔悴,两鬓斑白,但眼神却还透亮,可见,那两鬓的白霜,应是一夜而成。
“这……我女儿尚不知所踪,但今日是即墨公子选美大会的决赛之日,若无特殊情况,她断不会无故缺席,所以我们料想,她已被奸人所害!”
“空口无凭。也就是说,尚婉儿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又有什么证据,说他是为我所杀?”施清韫极力为自己辩解,自己诚不欺人,但也不是任人捏拿的软柿子。
“你与婉儿的矛盾,我也有听说。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尚婉儿并非小女所杀,空口白牙也不能说是就是,还望大人明察!”
施清韫又再拜了一拜。
惊堂木再次响起,正厅人皆为之一惊。
赵语欣发现,此时洪大人的神色,已与之前截然不同,隐约间,一种不好的预感侵袭而来。她扶了扶施大人和施夫人。
“堂堂一个施府的千金,却因一己私情,罔顾王法,残害他人生命。真是可叹,可叹。来人……将她拖下去,押进大牢!”
施清韫不明白,这几分钟的功夫,为何青天大老爷变成了昏官!
“为何押我?小女不服!”
截至目前为止,施清韫是唯一嫌疑人。好不容易来个自投罗网的,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并且,死的是尚海的女儿,施清韫的爹是五品官员,比尚海低了两个等级。不抓她抓谁?
算我走运,算你倒霉。就算是屈死又怎样,有尚海在上面顶着,怪不到自己头上。洪亮登时心情大好,没想到自己刚走马上任,就破获了一起连环杀人案。真真是时来运转,柳暗花明。洪亮心中都乐开了花。
这些洪亮自然不会说。
赵语欣和曼霜等直呼冤枉,施大人和施夫人当即晕倒在地。
江老怪赶到衙门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周围人皆是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杀人凶手竟然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来还是被妒忌蒙蔽了双眼,杀害了别人,也断送了自己。可恨,可叹。
江老怪急疯了,但是面对森森高墙,却又实在无计可施。
苦主太多,前前后后来告官的有八家,失踪或身故的全都是貌美女子。这些妙龄女子身份不同,少有瓜葛,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爱慕即墨公子。也就意味着,她们有着同一个敌人——选美大会的获胜者。
而此人,正是‘丑女’施清韫。
在正常的情况下,施清韫获胜的几近于零,所以,她的杀人动机更为充分。
这些哭红了眼的苦主们,急于为他们的悲痛寻求一个宣泄口,迫不及待地想要案件早日水落石出。所以,当得到‘罪犯’被抓的消息时,他们全都恨红了眼,迫不及待地想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恨不得手刃凶手。
仇恨让他们失去了理智,无暇思考,除了作案动机之外,又有何作案能力与时机。
作为判官,洪亮的压力可想而知,他比任何人都想早日结案。
基于上,案件审理得很快,三日后菜市口门口砍头。
简直大快人心。
施府上下哭成了一团,施夫人再次病倒,施大人想叩见皇帝,请皇帝重新查案。但碍于重重明里暗里的阻碍,竟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大牢里,施清韫也曾心怀期待。所谓君子坦荡荡,她不信自己没做之事,凭他们三言两语,便可不顾是非曲直,颠倒黑白。但期待之后,便是深深的失望,哭过、闹过、歇斯底里过,想再见父母最后一面,却是不得。
想起曾经种种,真真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不坚强,只剩哭。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任何人,甚至对不起即墨公子,一切皆由她而起,她爱慕他,他又何错之有?
三日的光阴,便在没断的眼泪中,白驹过隙了。
菜市口围了层层叠叠的人,现场火爆程度堪比即墨公子的选美大会。身着翠玉色长袍、脸带银色面具的江老怪便站在人群当中,即使打扮怪异,依旧没能吸引任何人的眼光。
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刽子手,正扛着一把大刀,凶神恶煞地矗立在菜市口中央,很快,手里的刀起头落,一切就将尘埃落定了。
施清韫身着铅灰色的囚服被推上刑场,头发凌乱,神色幽怨,那块鸡蛋大小的红色胎记突兀而显眼。似乎,也正是那块胎记,做实了施清韫因妒忌而杀人的罪行。
一时间,臭鸡蛋臭西红柿雨点似的朝她砸来,施清韫也不躲闪,她现在似乎已经是个死人了。
直到抽掉身后亡命牌的那刻,施清韫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她死不瞑目。
午时三刻,阳光晃眼,比阳光更晃眼的,是刽子手高举的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