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来人了。
平城出的命案与连环凶案太过相似,从青州府那边派了十几人过来,不大的县衙里顿时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王县令心里小鼓打个不停,没平安送走裴清野,倒又来了个更难伺候的裴清易,一时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这里是平城,平安的平,可为何一点也不平静。
裴清野一脸郁色地看着对面坐着的裴清易,这是只比他大三个月的同宗兄长,衣饰发髻处处讲究,乌衣下摆绣着暗金色的修竹,这样的精致绣活得费绣娘数十日的功夫。
他心想,真该让绯鱼看看,这才叫讲究,这才叫排场。
茶水都快凉了,裴清易也不说话,裴清野捏捏眉心,开口道:“家主竟舍得派二兄离开长安,真令小弟意外。”
裴清易动了,他从容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而后皱皱眉,似是不满意,贴身服侍的候幽不等吩咐,上前将茶水换下,另捧了温热的杯子送到他的边,裴清易浅浅啜了一口,轻轻放下,方才开口说道:“没办法,叔父怕你冲动,命我离得近些好照拂一二,三郎你果真能干,青州十三郡县,惟有你查出些许线索,运道可不是一般的好。”
明明是赞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令裴清野无法忍受,冷冷地道:“你是想说我是丧门星吧,否则命案怎么就出在我出现的地方!”
此人从小到大视他为敌、以让他吃亏堵心为乐事,不知暗中使了多少绊子,按裴清野的性子,那是半点亏都不愿意吃的,可无心算有心,他在裴清易的手中吃了不少亏,因为裴清易是裴家的宝贝疙瘩,就算他体弱无法与其他子弟一般办案,家主裴东桥眼中仍只有裴清易,其他子弟全都没放在眼中。而裴清野桀骜不训,不尊兄长,还时常顶撞族老,在外人眼中风光无限受圣上看中的裴三郎,其实在裴家并不受看重,甚至被训自大狂妄,踢出京去办差。
一会儿的功夫,裴清野想了很多,裴清易是碰巧也在查案,还是专门盯着他来的?
他在思量的时候,裴清易也在打量他,多日不见,三郎似乎有些不同,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对了,候幽!候幽今日在他的命令下不情不愿地换上侍女的襦衫,披散下来的发丝,指尖的豆蔻,怎地三郎他无动于衷?
“三郎说笑了,为兄怎会是此意,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找到凶手方向,你一定费了大力气,是不是呀王县令?”
兄弟二人打起了机锋,王县令在一边坐着浑身不自在,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闻言呵呵干笑两声。
倒也没费太大力气,大约是因为有个叫绯鱼的小捕快在帮忙的缘故吧,裴清野不确定地想着。
刚一想到她,绯鱼的声音便响起,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道:“大人,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猜我发现了什么?”
候幽清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
裴清易一看,是个粉嫩嫩的小女郎,眼神明亮,双颊微红,赏心悦目地很,他还未开口,裴清野目光一闪,喝道:没看到大人们正在谈公事?速速退下!”
绯鱼这才看到屋中还有旁人,且派头看上去比他还要大,直直问道:“这人是谁,怎么比你还……”
若不拦着她,怕是要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王县令赶紧打断她的话道:“绯鱼,不得无礼,听话,你先下去吧。”
“慢着,你且站住。”裴清易双目灼灼地看着绯鱼,他可不傻,敢出现在三郎面前出现的女子语气还那么熟稔,绝对值得他一问。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找我家三郎有何事?”
“我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绯鱼打了个哈哈,对裴清野道:“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先走了,回见。”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候幽伸手拦住绯鱼,目光凌厉,她家主人的话居然敢不听!
裴清野心中涌起一阵厌烦,又来了,裴清易此生专爱与他为难,绯鱼根本不曾做什么。
裴清易的眼光在裴清野和绯鱼面上换来换去,淡淡问道:“你在县衙里出入自如,还认得三郎,说明你就是县衙里的人。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奴使婢女,难道是王长生的女儿?说吧,你与他是什么关系,难道是三郎的爱慕者?唔,这倒是有可能,三郎啊三郎,为兄真的是佩服,你在长安城便招惹……”
“够了!你莫再胡言乱语,她根本不是县令大人的女儿,是我在平城结识的一位朋友。”
说出来后裴清野一阵迷惑,他是几时将绯鱼当成朋友的?
裴清易眼中的兴味更浓,倒没再说下去,关于这女子的身份,他有的是时间打听。大概裴清野也想到了这点,揉揉眉心道:“他是衙门书吏的外甥女,也是帮我查案的捕快。”
裴清易顿时笑出声,指着他半天说不成话,绯鱼听得羞恼,这人比裴清野可恶百倍!方才听他唤裴清野三郎,难道与他是亲近之人?可是在她看来,两人的关系不见得有多好。
“女捕快?这倒是有趣,你说她帮你查案,能让裴三郎改了厌恶女子的毛病,看来这小捕快有些本事,来来,我来问你,你的绯鱼二字是哪两个字?”
绯鱼不自觉往裴清野身边站了站,悄声问道:“他是谁呀?”
裴清野不答,裴清易笑着道:“候幽,你来告诉她。”
“我家大人是大理寺评事史,奉命协理此案!”
“那他也是裴大人喽?”绯鱼疑惑地看着裴清野,二人同宗同源,看裴清易如此不客气的模样,难道比裴清野职位高?
裴清野心中冷笑,平事协理不过是从八品官阶,这件案子有大理寺卿亲自过问,点了裴清易的名予他差遣各地衙门差人的权力,而他是堂堂校尉出身也不得不听他吩咐,谁叫家主宠着裴清易,他再憋屈也得认,否则凭裴清易的性子回去一定会乱说,族老们还会来找他的麻烦。
绯鱼哪想得到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恭恭敬敬地给裴清易行了一礼,回道:“小的叫绯鱼,当捕快已经两个年头了,办过许多小案,跟大人们比不得,这次是头一回见着命案。”
死的还是她认识的奴奴,想到此眼圈微红,说道:“奴奴乖巧可怜,死得那般惨,凶手不是人!大人,您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嗯,大人我一定会破案的。”裴清易冲裴清野挑衅地笑笑,他此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来抢功的,平城有了线索,他可不能放过。“现在告诉大人我,你,刚刚发现了什么?”
绯鱼听话地道:“裴大人……哦,是这位裴大人,他说杜安平比较可疑……”
她指了指裴清野,对如何称呼两位裴大人有些犯难,裴清易道:“谁是杜安平?”
“就是奴奴的主人,一个富有的商人。”这位裴大人还没了解过案情吗,绯鱼方才还以为自己打断了他们的要事。
“继续,还有,你可以叫我大人,称呼他裴大人便可。”
真的可以吗?绯鱼从裴清野的脸上看到的可是满脸不高兴,想了想继续说道:“今日一早我便去了杜安平家,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案发之地就在我家隔壁,杜安平正为了奴奴的死失魂落魄,我独自去了血案发生之所,找到一个装着几根钗子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