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忌捕捉。
平城东街巷尾住一个月前才搬来平城的男子,名陈平友,单身独居,来历模糊,十分符合裴清野心中对连环凶手外貌的构想,昨日高正和华光儿将名册上一十八人排查后,当中有三人引起他们的怀疑。
第一个便是这个陈平友,据街坊们说,他日日呆在租赁来的房屋中不出门,只有晚上才出来,形迹十分可疑。
日头升得老高的时候,街上没什么行人,绯鱼悄悄地缀在裴清野身后,一路摸到东街巷尾的民房前,被他抓了个正着。
“好巧啊大人,你也来查案?”
“明明你是跟着我来的,何必装成巧遇。你我立有赌约看谁先破案,最好各查各的。”裴清野提醒她莫忘记此事。
绯鱼抹去额间细汗,咬牙道:“没良心,那本名册还是我给你的,居然偷偷一个人来查案!”
她偏要同他一起!
“大人今日为何不带着一二三四?”
所谓一二三四便是裴清野身边的四名随从,名字的最后一字分别是一二三四,好记得很。
裴清野道:“我自有事吩咐他们,几时轮得到你来管我?”
“岂敢,大人你也觉得陈平友可疑?待我去敲门问话。”
说罢不等裴清野阻止,冲到门前拍门道:“开门开门,衙门办事,快点开门!”
裴清野气结,看着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没精打采的汉子,冲他们不耐烦地道:“拍什么拍,小心爷脾气上来打得你们叫爹娘。”
待看清楚绯鱼穿着公门官服,声音低下来道:“差爷,我可没犯过事,您有什么要问的。”
绯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陈友平是么,你什么时候到的平城,以何为生?”
“一个多月了,从前靠打短工过活,有什么妥吗?”
“大大地不妥,你回来这么久都没找到事做,说明你好吃懒做,还有,你每天晚上才出门,一定是去做为非作歹的事!”
“冤枉啊,差爷,小的没钱一日只食一餐饭,自然白天没力气动弹,晚上出门是去给城中一位富商老爷看家院,不然就更没饭吃了。”
绯鱼一听连饭都吃不上,有些怜悯于他,语气软和许多:“那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陈友平摇头,他哪里还养得起其他人,以前倒是娶过一个,可婆娘嫌他窝囊无能连饭都吃不饱,最后跟人跑了。
裴清野在一旁仔细看了会儿,陈友平的身形虚浮,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且腿脚有些不利索,像是有伤在身。
他见再问不出什么,转身往下一处目的地走去,绯鱼慌忙跟上问道:“你等等我,如何,我方才问的还算详细吧?放心,我跟六婆她们说了,若有可疑的人便来叫我,一定能抓到凶手。”
“在你眼中,什么才算可疑?”
绯鱼想了想道:“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面相凶恶,方才那个陈友平就是,五大三粗目露凶光,给我感觉十分不好。”
“他是江湖人,大概在别处惹了什么事,左腿上还受了不轻的伤,看来是逃到偏僻小城来躲祸的,所以他才会找晚上出门干的活。”
他说的有些道理,绯鱼不吝夸奖,抚掌道:“大人果然高见。”
她夸得一点也不上心,裴清野淡淡地道:“算不得什么高见,你不是说自己运道好吗,我还等着凶手自动撞到你跟前好早日破案呢。”
“大人,我听出来了,你是在讽刺我。”
裴清野冷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乐意跟在自己身边就让她跟着好了。
“你觉得杜安平如何?”
绯鱼有些不可思议地道:“难道你怀疑杜老爷?”
“错,我不是怀疑他,我是怀疑每一个有可能的人,既然他也是新近才来的平城,那为什么不能怀疑?你记不记得,当日咱们在街上将昏迷的杜安平救起时,他身边没有一个仆从,可昨日赴宴,宅中仆从众多,我留意到那些都是他来到此处后新近才添置的,还有,既是家财万贯,那身边必然有多年服侍的仆从和打理琐事的执事,可是杜安平没有,他一定有不愿让人知道的过去,怕亲近之人会透露他的秘密!”
绯鱼摸着下巴,思索着道:“也许他惯用的执事和仆从不愿随他回乡,所以遣散之后一时未寻到得用的呢?”
倒也不是说不通,裴清野只是有些怀疑,他看了眼绯鱼,忽然觉得被她跟着也不是不能忍受,便道:“走吧,接下来还有两个地方要去。”
一连两日,往常无事从不出现的老伍都按时上衙,且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见了人还会勉强给个笑脸打招呼,直令明哥儿捂着胸口压了半天的惊:“老伍方才同我笑了,会不会我命不久矣快落入他手中?”
一想到自己离一人世被老五一双手无情的拔来弄去,他就眼前发黑,惹得众人笑话,他哭丧着脸道:“不怨我,我娘总吓唬过我,若是不听话就让老伍来收拾我。”
老伍是从什么时候来到平城的,谁也不记得了,只知他很早就在县衙当差。那时候县衙还没几个当差的捕快,他担下了仵作验尸的活,要么跟死人呆一处,要么就是喝得醉醺醺地,乍一出现在衙门里,倒是惊住了不少人,连王县令听说此事,将他召去问了两句话。
柳景明心知肚明,老伍一定是被绯鱼招来的,以为有人会继承他的衣钵,简直妄想!他绝不会同意绯鱼学那样晦气的手艺,自不会告诉他绯鱼的去向。
已经是第二日了,老伍从早上呆到落衙,没见到想见的人,一脸失落的走了。
绯鱼一连三日都和裴清野核查名册上的可疑人物,终于出现在衙门的时候,却没有认出来老伍,实在是他与从前邋遢的模样相差太多,令老伍心口生疼,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要跟他学手艺的绯鱼吗?
直直从老伍面前走过的绯鱼后退几步倒回来,一脸诧异地问道:“老伍?”
老伍扯出笑脸点点头,绯鱼又确认了一回:“真的是你?”
“那天你说想跟我学验尸,还记得吗?”
绯鱼被勾起心中的沮丧,耷拉着眉眼道:“别提了,我阿舅不同意,他还将你给我的秘本拿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怪道柳景明见他总瞪眼睛,原来如此,老伍泄气地道:“那……不学也罢,柳书吏说的对,你确实不该跟我学这些阴私之事。”
“错,这怎么算是阴私之事呢,我前儿才听长安来的大人说了,仵作的验尸结果可是在破案中起至关重要的作用,若查出真正的死因,发现线索,才能让真凶落网,给受冤屈的人洗刷冤屈。老伍,你可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跟着裴清野确实能听到许多以往她不了解的事,这也是为何绯鱼每每和他不欢而散的第二日仍然准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原因。
一连串地夸奖令老伍笑得很开心,他就知道,绯鱼是个好孩子。
“那你若有需要,我一定帮你,也不一定要你全都学会,这样行吗?”
“行,有你帮我一定能先破了案子赢他。”绯鱼信心满满。
老伍问道:“是上次你来找我问起的连环凶案?你要赢谁?”
“就是那个长安来的的裴大人,待会儿他也会来衙门,你马上就能见到。”
“长安……神捕世家?”
“你也听说过?就是裴家的人,裴清野,为人自私又自大,还瞧不起咱们平城的捕快,我一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绯鱼话还说完,发现老伍脸色难看地走了,难道他也怕裴家的名头吗,没天理,神捕世家了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