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看,瞧见不远处的墙边立着一根生了锈的铁锨,走过去将铁锨拿过来,在树下寻对了地方,便开始挖掘。
温翘缩在树下,看着他那张满是冰霜,陌生又熟悉的脸,只觉得恍惚。
当年,在上门求亲被父亲拒绝之后,陈星河就再也没有偷偷地找过她了,他生气,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父母时常告诫,不可随便出门,不可与男子私下往来,她是温家的独女,是温家的大小姐,觉不能像那些勾栏女子一样,就连她闲时读读书,写写字,父母都要求严苛。
在陈星河上门求婚的那一日,父亲还大骂了她一场,认定她是与陈星河有首尾,败坏了温家的门风。
她不否认自己当初对陈星河的喜欢,可是那时候的喜欢,也是只年少单纯,根本没有想过那么多。
秉承着父母教导的孝道德行,在那一次之后,她也断了和陈氏兄弟的往来,纵然偶尔思念,那也不过是她平静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火花而已,激起一丝短促的温暖,便悄然熄灭。
直到父亲带了大量钱财,出海未回,家中负债累累,她才再一次见到陈星河。
因为她们母女无钱还债,追债的人告到官府,闯入家中,将温家能搬的能卖的搜刮一空,甚至要将她们母女卖掉,她母亲竭力的挡着那些人,让她快跑。
柔柔弱弱的她慌乱地从房间里跳窗出来,鞋子掉了也顾不得去捡,双脚踏在杂乱的转地上,不断地有石子和破碎的花盆碎片硌在她的脚下,她不敢捡,也不敢停。
耳边除了呼呼低风声,就是令她抓狂混乱的尖叫声,反抗声,以及入侵者得意肆虐的大笑声。
她觉得她要疯了,脑子里只有逃命,逃命。
在经过院子里的那棵曼陀罗树下的时候,繁茂的花枝勾住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发,乌黑的发丝和发带、花枝纠缠在一起,她急着想要解开,可是越着急越慌乱,手脚也就越不听使唤,那该死的头发死死和树枝纠结,好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一旦相拥,什么力量都扯不开。
她想扯断自己的头发,可是扯了好一会儿,死活扯不断。
眼看着追她的人已经走了过来,她急的满头大汗,如热锅上的蚂蚁。
对方似乎也看到她的头发被花枝所缠,原本着急走向她的脚步竟放了下来,悠悠然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眼底全是势在必得的迷醉神情,让人恶心欲呕。
温翘急的跺脚,原本悬挂在发尾上用作装饰的一排金玲,此刻就好像是催命符,伴随着她急切的动作,鼓点儿一般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踮起脚,想要把那花枝折断,可是追赶她的男人已经追了过来,奋力地朝她一扑,直接扯断了她和花枝牵扯的长发,把她的人扑倒在地。
头发断了,缠在长发上的发带也松开,一排的金玲叮叮当当地全部落在地上,散在她的周围。
她的头皮一阵抽痛,她想要晕过去,但是男人身上令人恶心的汗味儿充斥着她的鼻腔,她想吐,怎么都晕不了。
她大声的呼救,眼角有泪珠滑落出来,可是温府中一片混乱,那债主借着官府的名义,强盗般公然抢夺,而她也将被卖入歌楼,又有谁会在意她是不是被人玷污呢。
就在她绝望的闭上眼睛,放弃挣扎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身上一轻,紧接着便听到那个侵范她的男人哭天抢地的呼痛声。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站在盛开的曼陀罗花下,一脸温柔怜惜的望着她的少年,他朝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伶仃修长,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可是那却她见过最有力量的一只手。
那个单纯的、固执的、笨拙的、可爱的陈星河,在那一年的曼陀罗花下,成了她心中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幅画,他明朗充满希冀的脸即使是经过时间的冲刷,仍旧是刻在她心头无法磨灭的印章。
那样深刻的记忆,让她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个残杀无数女子,冷酷嗜血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就在她失神的间隙,陈星河已经挖到了要找的东西,随手将铁锨往旁边一扔,双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碰出自地下挖出来的一个盒子。
将盒子上的尘土一一轻扫干净,他才缓慢的将盒子打开。
温翘看到,在他打开盒子的时候,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哀痛和悲凉。
因为陈星河掀开盒子的时候,盒盖是立起来背对着她的,她的视线被遮挡,看不到盒子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却见陈星河从盒子里捧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瓷坛,青碧色的坛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让人一阵阵脊背发凉。
陈星河伶仃的捧着坛子小心翼翼又敬重万分地擦了擦,然后往旁边一放,这才继续拿起箱子里的另一样东西,随手丢给温翘。
略显单薄的信封落在温翘的腿上,温翘愣了一下,带着疑惑将信封捡起来。
此刻院中虽然没有灯,但是明晃晃的月光还是可以让温翘看清楚纸上所写的每一个字,斗大的婚书二字入眼,温翘呼吸一颤,强忍着心头的诧异,逐字逐句地看想去。
“不,这不可能。”
看到最后,温翘将手中的那一纸婚书一扔,连连摇头,纵然是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她的名字,她父亲的亲笔签字,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从两岁开始就和陈月泽定下了娃娃亲呢?
这绝对不可能,她若是早就订了婚,为什么她的父母从来没有跟她说起过,后来还将她和府尹的小儿子订婚。
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陈星河走过来,弯腰将地上的婚书捡起来,眸光的寒意更甚,渐渐地凝聚成能将人摧毁的冰刀,不无讽刺地落在温翘的脸上。
“果然不愧是你爹的好女儿,你爹否认,你也否认,要知道你爹当年为了湮灭这场婚约,可是直接将我父母都给杀了,那你呢?现在是不是要把我杀了,把我大哥也杀了?”
“你胡说什么?我爹怎么会杀你父母?你父母不是病逝的吗?”温翘仰头望着他,呼吸都在颤抖,他俊朗的脸上拢着稀薄的月光,浑身上下都沾染着一种孤戾和阴邪的气息。
陈星河垂眸,看着她坐在枯草上,淡薄的身子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微微的颤抖着,袒露的肌肤沾染着月色,镀上了一层迷蒙魅惑的气息,就好像她这个人,总是有一种让人无法逃脱的魔力。
视线凝落在她身上渐渐消退的爱昧痕迹上,他的眸子忽然沉了沉,心口一阵刀割般的疼痛,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给撕碎,猛地一抬脚,踹在温翘的肩膀上。
温翘吃痛,闷哼一声,狼狈的趴在地上,垂落下来的发丝遮住她的双肩,她错愕的回头,妖娆多姿的瞳子仰视着陈星河,根本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