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麟,世代书香,祖上出将入相,历朝历代都颇受重视。
这次来翡翠镇,一半的原因,是为九龙玉玺,另一半的原因,是为陆天放。
他从北平到省城有一阵子了。
最初,是奉命了解陆天放研制飞机的情况。
虽然陆天放的研究实验放在了山沟里,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但还是被方方面面注意到,当然,也包括那位天天想称帝的大总统。
大总统从戎多年,深知拥有杀伤力强大的先进武器的重要性。
而飞机这种东西,据说可以携带武器从空中对敌军实施打击,地面的部队却对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当他得知有个从德国回来的机械专家,正在研制这种东西时,就决定委派张幼麟到西南,重点跟进这件事。
为什么派张幼麟,而不是别人?原因嘛,很少有人知道,那是因为,张幼麟其实是陆天放的舅舅。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话说,陆天放的父亲,年轻时随陆天放的爷爷一同进京献宝,无意间结识了张幼麟的妹妹张令仪,两个年轻人一见倾心。
然而张家是看不上陆家的,商贾之家,哪里配得上他们书香门第?说出去,简直是笑话。
令仪却不顾家人反对,声称此生非陆天放不嫁,并绝食以示决心。
张父非常震怒,感觉颜面尽失,于是断绝父女关系,将令仪逐出家门。
张令仪随陆郎一起还乡,两人结为伉俪,琴瑟和鸣,一年后,生下陆天放。
但从那之后,再未与张家有过联络。
大总统决定派张幼麟来,显然是想利用张幼麟和陆天放的甥舅关系,拿到关于飞机研制的第一手资料。
但陆天放对这位舅舅,显然不感冒。
甚至非常排斥。
张幼麟通过各种途径想化解跟外甥的隔阂,一直没能做到。
半个月前,陆天放突然出现在省城,说是要借车回翡翠镇。当时张幼麟非常高兴,总算有机会能跟外甥搭上话。可除了借车,陆天放一句多余的话不说,过后更是把这个舅舅忘得一干二净,连句谢都没有,再也没有联络。
直到这次发生了九龙玉玺失窃案,熊副官觉得事情重大,生怕自己受到牵连,急于想把自己摘干净,于是拍电报告知上面,诉说林家办事不利,案情复杂,造成玉玺失窃是因为飞机失事,而驾驶飞机的陆天放,背景很不简单,自己官微言轻,恐起不到震慑督查的作用。
于是,大总统临时决定,由张幼麟出任专员,一则督办九龙玉玺失踪一案,二则实地勘察飞机制造一事,最重要的是将陆天放设计的可以加载武器的飞机设计图拿到手。
这正合张幼麟之意。
他人虽在省城,却每天都在留意翡翠镇的动向。打从陆天放借车那天起,他就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接着一向低调制造飞机的外甥忽然高调试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五天前,试飞失败;同时,玉玺失窃;又在当天发现林家二少林霏失踪多日。
所有的事情凑到一起,让张幼麟嗅到一丝不安,总担心陆天放被卷进这股乱流。
所以命令一下来,他便马不停蹄赶赴翡翠镇。
但他也没料到,还没进翡翠镇,就在羊跳峡遇到这么一桩事。
当时,那几个孩子跟他说起涧底有辆沉车时,他马上联想到,极有可能是失踪多日的林家二少林霏的车子了。因为整个西南有轿车的人屈指可数,在翡翠镇附近,除了那位娇纵成性的林二少有辆新车,也没旁人了。
林霏失踪这事儿,这几天在省城闹得沸沸扬扬。
那林太太把凡是认识儿子的人,都问了个遍,还悬重赏征集儿子的消息,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对于林霏的失踪,张幼麟也做过一些假设,比如,被土匪劫持了,自己跑出去玩儿没跟家里打招呼了,甚至想过会不会跟外甥有关?
陆天放回翡翠镇的目的,他这个当舅舅的再清楚不过了。
陆天放曾多方打听当年玲珑球一案的始末,也就是说,他从未放下灭门之恨。
所以,外甥出于报复,劫持了林霏,也是有可能的。
今天意外撞上这件事,尚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总之,一切等车子打捞上来,自然会有结论。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张幼麟从车上下来,环顾四周峭壁林立,下面的深涧往上一股股地冒阴风,便问陈秘书:“可问了林镇长打捞进度?”
陈秘书回:“他说,目前还不能确定,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是否连夜打捞。不过,我看这里地势险峻,恐很难在夜间工作。山中夜间湿气大,专员不如先到镇上安歇,我在这里盯着,随时向您汇报情况。”
张幼麟借着涧底微弱的火炬光线,看到有十几条人影在晃动,道:“只怕林茂源等不及明天打捞。他的次子失踪多日,突然有了线索,别看表面镇定,怕是心里比谁都急。”
陈秘书扭头看到林茂源朝这边走来,提醒:“专员,林镇长过来了,要不要挡一下?”
张幼麟道:“迟早要跟他照面,让他过来吧。”
*
林茂源恭敬地向张幼麟欠身行礼:“专员不远千里莅临小镇,却路阻于此,实在是小镇之过,还请专员见谅。”
“哎,镇长此言差矣,突发事件,怎么会是镇长的过失?”
“此处离翡翠镇不过十几里,这么近的地方,发生沉车事件,我这镇长竟然不知,怎么能说不是我的过错?”
“涧深水黑,寻常人哪里看得到?若非今日凑巧被几个下水摸鱼的小童遇到,只怕要永不见天日。”
“正是正是,专员一来,便发现了沉车,可见,专员是上天派来的贵人,来为犬子昭雪的。”
张幼麟听林茂源自己提到儿子,这才问:“来之前,幼麟略有耳闻,说贵公子失踪已有半月余?此事当真?”
“确有此事,半月前,犬子驾车出行,一去不返,杳无音信。”
“镇长莫要担心,也许涧底沉车并非贵公子的。”
林茂源叹息:“这方圆百里,山野之地,除了镇上的公车,就只有犬子有辆汽车了。”
“也许是过路车辆,总之,未曾打捞上来,切不可妄下结论。”
“多谢专员提点。”林茂源客气了几句后,问:“不知专员此次突然到访我镇,有何公干?为何上面没有提前通知,也好让小镇做好迎接的准备?”
张幼麟知道,这句话才是林茂源来找自己聊天的真实目的,便道:“幼麟也是今晨刚刚接到上面的通知,敦促我即刻动身,实在来不及通知贵镇。”
“专员这么急着下来,却为何故?”
“当然是……”张幼麟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为了九龙玉玺之事。”
林茂源心中一沉。
这九龙玉玺失窃,可不是小事儿。本以为只要搞定熊副官,就算来日找不到玉玺,找个人担了罪责交差便可。当然欲平息此事,少不了花费血本。
不料,上面却另派了专员来督办这件事。
是上面对熊副官不满意?还是发生了其它的变故?
林茂源试探道:“玉玺失踪那天,事发突然,是我镇一陆姓人氏驾着飞机,从天而降,撞毁了镇公署的屋舍,小镇和熊副官都差点死于非命,接着,玉玺便离奇失踪了。事发后,我镇警局局长林茂武,带领全部警力追查此事,现正在侦破中。熊副官也每日到镇公署来督促破案。专员此行,是否对小镇侦破此案,有什么特别的指示?”
张幼麟笑了笑:“幼麟也只是今天才从上面的电报中,知晓玉玺一案。具体的案情,还需听取贵镇的汇报。”
林茂源并没有从张幼麟口中探取到有用的风声。
然而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新来的专员高深莫测。对方把底牌藏得很深,看来是要在他身上多下些功夫了。
当然,首先他得先摸清这位专员的底细,才好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