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之 互相依
弯弯坐在楼誉身边守了两个时辰,睡意渐盛,她自己也伤得不轻,这一天下来,精力耗尽,累得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明明困得无以伦比,可又硬撑着不敢闭眼,不时摸摸楼誉的额头,搭搭他的脉搏,生怕自己一睡过去,楼誉的脉搏突然没了,就这么撒手归西。
生生熬了大半宿,终是熬不住,像只小猫似地蜷缩着身 子,靠在楼誉身边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心中诸事盘旋往来,一会儿梦见容衍临死前抓着自己的手,微笑着说弯弯真乖,阿爹去了;一会梦见自己在莽莽大漠上,独骑一人面对冰霜雪地,心无所靠凄苦无依;一会又梦见楼誉被一箭穿胸,落入深崖,自己伸手去拉,却无论如何拉不到……
沉睡中只觉得心绪激荡,身上忽冷忽热,如坠极地冰川,又如靠炙热炉火,额头上都被热出了汗珠子。
等等,怎么会那么热?
弯弯猛然惊醒,第一眼就看向楼誉,见他双眼紧闭,脸色通 红,却没半滴汗珠,伸手一摸额头和手臂,露出来的皮肤火炭般热得烫手,竟是发起了高烧。
弯弯吓得煞白了脸,一颗心顿时被撕扯得疼痛不堪,阿爹说过,伤后高烧来势汹汹,最是凶险,若能熬过去,次日烧退了,便算过了鬼门关,之后细心将养,总算捡回条性命,但若熬不过去,五脏六腑都会被高热烤熟,根本活不过几个时辰。
身边没有降温治伤的药,弯弯把手探在楼誉额头上,只觉得掌心炙热,急出一身大汗。
正彷徨无计,听得洞外溪流淙淙,眼睛一亮,想了想,咬牙脱去身上外衣,抱在手上,对楼誉道:“你等我,千万别死了。”
说毕,抱着衣服窜出洞外,施展逍遥步,腾空轻点叶枝,以极快的速度掠向那浅滩溪流。
已是深秋,山中寒意料峭,隐隐有层薄薄的寒气在山间弥漫,从山上流下来的瀑流溪水更是冰冷刺骨。
弯弯将衣服全部浸泡在溪水里,直到浸透,然后抱着冰冷湿透的衣服又掠回山洞,小心翼翼地脱掉楼誉的上衣,用冰冷的湿衣在他的身上擦拭,又把自己被冻得冰棍似的小手,当成降温袋搁在他额头。
直到湿衣被楼誉的体温烤热,弯弯又冲出山洞,掠向溪流,把湿衣再次打湿,如此反复来往无数次……
天边露出鱼肚白,晨光微现,弯弯只着里衣,全身都被冰冷的溪水打湿,嘴唇青紫,两手冻得像两根又红又肿的胡萝卜。
如此飞掠往来极耗内力,此时只觉得内力枯竭,寒意透心,蹲在楼誉身边看他伤势时,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哆嗦着嘴唇去摸楼誉额头,温和,那灼烧般的高温已退去,不禁大喜,知道楼誉身 子骨强壮,终于扛过了这一关,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只想在地上打几个滚,方才能抑心头狂喜。
这般如凌霄飞车般忽上忽下,大惊大喜过后,方才觉得腹中饥饿,算算时间,居然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之前焦虑急躁,也不觉得饿,这个时候放松下来,才觉得饥火烧心,难以忍耐。
弯弯野惯了,在荒郊野地里别人会挨饿,却怎么都饿不着她,爬到附近树上打算摘些野果子草草果腹。
正在树上摘果子,突然眼睛一亮,“白花蛇节草!”
在阿爹的药典里内疗一页,白花蛇节草排在首位,草叶纤细分支,有绒毛,尖端有蛇皮一样一节节的斑纹,喜欢长在阴凉树丛中,是极其珍贵的疗伤良药。
在边塞十年,容衍遍行各大山麓,采药制丸,或者为边民治病,空下来便读药典给弯弯听,弯弯耳濡目染,对草药的见识虽然说不上精通,但也已胜过一般民间药医。
更知这白花蛇节草珍贵稀少,可遇不可求,此时竟然就在可及之地,真是喜不自胜,暗叫天助我也。
有白花蛇节草之处,必有毒蛇,草和蛇相辅而生,要摘草必先杀蛇。
弯弯离光在手,缓缓靠近那株药草,屏住呼吸,突然动作极快地把草拔了出来,几乎同时,只见一道红黄相间的毒蛇吐着信子,闪电般窜出来,尖头利牙血口扑人。
弯弯眼明手快,手起刀落,将毒蛇的三角尖头斩落,随即又补了两刀,直到把蛇头剁成稀烂,方才收手。
小心翼翼捧着白花蛇节草奔回山洞,把草药用石头砸出浆水,拿干净叶子沾了,滴入楼誉嘴里。
一株草药吃下,楼誉呼吸渐稳,脸上那层灰霾的死色慢慢淡去,脸色霜白中稍微透出些粉润来,虽然还是昏迷不醒,身上已有了温暖平和的生气。
轻轻俯首靠近楼誉的胸 前,听到心脏有力而节奏的跳动声,弯弯悬起来的一颗心方才真正着地。
实在欢喜无限,忍不住趴在他身边,用手指数着他鸦翅般细 密的眼睫毛,如释重负道:“可把我吓死了,你可要好好活回来,敢再吓我一次的话,我……我……我……。”
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如果楼誉醒不过来,自己还能拿他怎么办,只好气恼地拿手指戳戳他的脸,又见他下颌长出了片青色的胡茬子,便好奇地摸了摸,觉得硬硬的有些扎手,用手掌摩挲着,又麻麻痒痒的,觉得既新鲜又有趣,忍不住摸了一下,又摸一下……
楼誉眼睫毛颤动,眉头微微蹙起,弯弯一惊,手指头触电似地收回,脸瞬间烫得像铁板烧,连耳根子都燥红了。
红着脸连退几步,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盯着楼誉胡思乱想,一时觉得楼誉过了鬼门关,欢喜无限,一时又觉得刀剑刮心般地后怕,差一点,差一点这个人就要死了,为什么想到他会死,自己竟然那么惊恐无助?
这个山洞不深,弯弯把楼誉放在最避风的地方,自己就只能坐在风口子上,她身上衣服全湿,又出了一身虚汗,此时被山风一吹,冰冷贴身,黏黏 稠稠好不难受。
看看楼誉睡得深沉,外面阳光暖暖,便出了山洞,摘些树叶干草遮住洞 口,伸了个懒腰,向溪流走去。
溪水清凌凌的,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碎玉般的光芒,弯弯本想洗把脸,见溪水干净清澈得讨喜,心便痒了起来。
左右顾盼无人,自我安慰道,这深山野林空旷不见人踪迹,抓紧时间,应该没有关系。便小心翼翼脱了衣服,把湿漉漉的衣服摊开晒在溪旁的大石上,赤足走进溪流中。
溪水浅的地方只可盈足,深的地方却可过头顶,深秋的阳光没了夏天的猛烈,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甚是舒服。
弯弯将大半个身 体没入水中,散开满是污血尘土的头发,动作飞快地擦洗。
将将要洗好上岸时,忽然耳朵一动,一道极其细微的脚步声钻进耳膜。
这一声虽然细微几不可闻,但在弯弯耳中却如同雷击,心头警兆顿起,人快速如狸猫缩到大石后,伸手将石上半干的衣服扯下穿好,只听得那脚步声悉悉索索,已接近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