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寒】之 夺位夜
武定帝双手剧烈颤抖,声音嘶哑:“是谁,是谁,究竟是谁?!”
殿外马蹄声重,十余军士持枪带刀冲了进来,一个全身戎装之人缓步而出,慢慢道:“父皇,孩儿在这里,恭贺父皇寿比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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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帝看清这人面容,一口气阻滞在胸口,猛烈咳嗽:“你,你竟敢!”
太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孩儿备了重礼给父皇贺寿。”
武定帝暴怒:“好个孝顺的孩子,来人啊,给我拿下!”
没有人应诺,跟随在太子身后的禁军均面无表情,而之前满面惊惶的御林军指挥使欧阳元却镇定下来,面对太子行了个礼,向几个下属使了个眼色。
只听刀入血肉之声,那几个负伤躲进殿内的御林军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人一刀割喉。
又有数十全副武装的禁军冲了进来,控制住了所有的文臣武将,就连楼誉的脖子上都被架了把明晃晃的钢刀。
兵部众将武艺在身,好几个站起来试图抢刀反抗,却发现手脚发软,竟是内力全失,使不上力道。
“欧阳元,你竟然造反!”王冀软倒在椅子上,站不起来,指着太子怒喝:“你在我们的酒里放了什么?”
太子面笑心不笑:“放心,不是化功散。王大人和众位将军乃是国家柱石,本太子还需要各位开疆辟土,岂会舍得让大家有所损伤?只不过是一些暂时消解气力的药物罢了。”
禄亲王拍拍衣袖站来起来,狞笑补充:“不过众位大人还是不要妄动的好,各位的家眷可还在府上望眼欲穿地盼着呢。”
这是赤 裸 裸 的威胁,无礼轻薄之极,多位大臣武将面露愤怒的神情,却都投鼠忌器,不敢擅动。
武定帝看着禄亲王,指着曹皇后道:“你……你养的好儿子!”话音刚落,一口痰堵在胸口,脸涨得通红,颓然倒回龙椅中。
曹皇后惶急去扶,却被武定帝奋力一把甩开。曹皇后身 子被带得一个趔趄,发髻上的金步摇歪落一边,脸色瞬时苍白如纸。
又急又惊看向太子:“太子,你已经是储君,是未来的君王,这天下迟早是你的,为何如此等不得,做下逼宫夺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还不快快向你父皇认错,求你父皇原谅!”
女人就是成不了大事。
太子抿唇冷笑道:“来不及了,母后难道以为这般行事之后,父皇还会原谅孩儿?”
曹皇后如遭雷击,脸色青白,脚下一软,颓然坐在地上。
太子转头看向武定帝:“父皇 操 劳国事多年,过于劳累,孩儿倍觉愧疚不安,不如今日就写下退位诏书,昭告全国退位让贤,从此颐养天年,让孩儿来替您分忧,岂不是好?”
说话间,早有军士将笔墨纸砚端了上来,摆在武定帝身前的案几之上。
有几个言官御史闻言大怒,不顾生死,指着太子骂道:“不忠不孝,何德何能为一国之君,你如此卑劣行径,必将被载入史书,遭万世唾骂。”
太子眼中怒火一盛,使了个眼色。
几人身边的军士随即手中用力一拉,锋利刀尖划过脖子,鲜血喷 涌 飞溅,那几个冒死谏言的官员怒瞪双目,颓然倒下。
“胜为王败为寇,史书亦是人写的,我想让你们怎么写,你们就要怎么写!”太子掏出一块白色锦帕,拭去飞溅到脸上的鲜血,冷冷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听话的,都和他们一个下场!”
又有武将不服大喊:“凌南王尚在射虏郡,岂会容你这般倒行逆施,他必然不会放过你!”
太子闻言竟也不怒,森森道:“凌南王?现在估计忙得很,无暇来坏本太子的大事。”
边关紧急军情文书尚在快马加鞭送往上京的路上,就在他逼宫夺位的前夜,朔国边军突然无端暴起,如有默契一般,发了疯似地在射虏郡下十五州同时发动进攻。凌南王率黑云骑奋起反击,此时梁朔两国边境战火绵延,正打得如火如荼。
太子看了不远处的楼誉一眼,冷笑道:“等本太子以正统储君的身份登位之后,凌南王又能如何?难道他还会指挥十万黑云骑兵指上京?要知道内战一起,苦的是百姓,败坏的是大梁的国力,凌南王若罔顾百姓和国家安危,擅起战祸,他才是那个祸国殃民,遗臭万年之人。”
脖子上明晃晃的钢刀反刺眼的光,楼誉低着头,长长睫毛挡住了眼睛,一声不吭,似乎醉了。
武定帝喉头咯咯作响,双目几乎瞪出眼眶之外,指着太子说不出话来。
容妃脸色惨淡,扑上来扶住武定帝,以手 抚 胸 替他顺气,凄声道:“皇上,皇上……”
太子不耐烦道:“父皇累了,龙体欠安,来人啊,替皇上磨墨执笔。”
便有近随太监躬身上前,将羊毫笔浸满墨汁,摊开宣纸,将笔放在武定帝手中,又握住他的手,执笔代写。
“古天下,能者得之,今太子受命于天,德照四海,贤披天下,乃大梁天命,朕身有微恙,愿禅位于太子,颐养天年。望其正本立道,宽容以教,中立而不倚,为一代明哲圣君。”
太子昂首念道,却见那太监全身发抖不敢下笔,怒道:“该死的东西,还不快写!”
那太监抖如筛糠,两眼翻白,咣当一声翻倒,竟然晕了过去。
“我来。”禄亲王挽起袖子,蹬蹬蹬几大步踏上前来,拉过武定帝的手,就往纸上写。
“不要,皇上!”容妃鬓发散乱,疯了一般扑上来,想要挡在武定帝身前,却被禄亲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飞出去。
“绑起来!”禄亲王狠狠道。
“母妃!”六皇子楼诚拨开刀枪冲上来,扶起容妃,怒目而视:“谁敢动!”
众军士迫于他的威势,竟被震住,无人敢上前。
楼诚扶起容妃后,又不顾性命地冲到武定帝身边,一把抢过笔远远掷到一边,怒道:“三哥,你难道连人伦都不顾了吗?”
人伦?你死我活之际还谈什么人伦?禄亲王残酷地冷笑,挥手道:“来人,六皇子忤逆当诛,给我砍了。”
老六,别怪哥哥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帝王之家。
早有军士挥刀上前,雪亮刀光夺魂摄魄地凌空劈下,楼诚虽然随弯弯学过几招武艺,但哪里是大内禁军的对手,眼看就要被劈死当场。
“诚儿!”容妃凄厉哭叫。
不远处,楼誉眼睫 颤 动,低垂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动。
却听见太子猛喝一声:“住手!”
钢刀恰恰在楼诚头顶停住,禄亲王不解地看向太子,急道:“皇兄,夜长梦多啊!”
太子比禄亲王想得更为深远,他今后是要登基做皇帝的,那是长久之治,自然希望有个好名声,若逼宫当日就弑父杀弟,那张退位让贤的诏书就算白写了,他的继位也将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传将出去必将为天下诟病。
和朔国帝君殷溟不同,太子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去收拢分崩离析的朝政,所以他格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登位理由。
六皇子要杀,但不能是这个时候,此时若杀了六皇子,引来天下非议,不啻于自毁长城。
太子瞪了禄亲王一眼,缓和表情道:“六弟年轻不懂事,本太子不和他计较,来人啊,把六皇子带下去。”
便有军士上前,架住楼诚胳膊肩臂,将他硬生生拖了下去。
武定帝急怒攻心,一口痰堵住喉咙,脸色涨红,双手颤抖,瘫在龙椅上,渐有白沫从口中溢出。
“父皇,儿臣冒犯了。”禄亲王低低道了一声,扯过武定帝的手,将笔重新塞 回他手中,带着他的手写了起来——古天下,能者得之……”
不消一会,一张退位诏书墨汁淋漓地出炉,就待从北辰宫中取来镇国玉玺盖印便可。
禄亲王拿起诏书,不待吹干,急不可耐当众大声宣读。附庸太子一党的官员互使眼色,纷纷跪满一地行见君之礼,大呼:“恭贺新皇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事将成,太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自得的微笑,昂首负手而立,坦然受礼,俨然已是一国之君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