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初进离忧阁
流霞举2019-05-28 20:202,844

  聚秀峰壁立千仞,山路九曲十折,极是陡峭。

  卫蘅望了望那渐入云雾、细如缎带的青石阶,忽然有种高山仰止,我虽心向往之而不能至的无力感。

  离忧阁主笑道:“蘅姑娘,可先到亭中稍坐,少时有人来接应。”

  卫蘅这才松了口气,与雪竹到一旁茅亭中坐了。

  只见离忧阁主负手而立,撮口长啸,啸声悠长清越,声振林樾。

  果不其然,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山路上悠悠来了一乘肩舆。这种肩舆样式极其简单,一把竹椅捆在两根长长的竹杠上,行走在山路上,极其轻便迅捷。这样东西卫蘅见了,倒也认得,她有一回去泰山碧霞祠游玩进香,亦曾坐过这个,还记得临近南天门那段盘路陡绝,仿佛云梯倒挂,自己坐在山轿中,哆嗦得手脚发软,最后索性用手帕蒙了脸,死活由他去了。不虞今日竟然有机会再坐一次,重新体味心惊肉跳的感觉。

  抬轿的是两个精壮男子,一色的青衣,恭恭敬敬给离忧阁主施了礼,便目不斜视候在一旁等卫蘅上轿。

  雪竹跟在轿边,脚步轻盈,一路走一路给卫蘅指点风景。路边流泉淙淙,瀑布飞泻,遥望远处苍松刚劲,翠竹葱茏,万顷冷绿间夹着如火的枫林霜叶,犹如一副泼彩山水长卷,美不胜收。

  一行人进了离忧阁,便有人前来迎接。

  一个年逾不惑的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手持折扇,先斜睨了一眼离忧阁主,又上下打量了卫蘅几眼,笑容可掬道:“蘅姑娘,舟车劳顿,辛苦了。”转头吩咐道:“秋离,先领蘅姑娘去琳琅苑安顿。”一个十四五的小丫头应声而出。

  到了这地步,只能客随主便。卫蘅对着离忧阁主盈盈一礼,跟着那丫鬟去了。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那文士敲了敲折扇,笑道:“阁主大人接了这单生意,且事事亲力亲为,我原是不解,如今却是明白了。好个郎君,目灼灼似贼也!”

  离忧阁主老神在在,但笑不语。

  卫蘅并雪竹跟了秋离分花拂柳,沿着一道溪水走了百步,渡过一座玲珑木桥,竹林中有飞檐翘起,白墙隐隐,不大不小藏着一个院落。

  秋离请二人入内,巧笑殷勤:“姑娘请在此处休息,缺什么尽管吩咐这里当值的丫头,千万莫要拘礼。”

  又对垂手侍立一旁的丫鬟道:“这是阁主的贵客,好好伺候,千万别怠慢了。若有事,可来报我。”年纪虽不大,倒颇有威势。

  说完笑盈盈对卫蘅施了礼,退出去了。

  两个丫鬟颇有眼色,一个捧了热手巾送过来,另一个沏了茶端了来。其中一个团团的圆脸,肌肤白嫩,憨态可掬,笑道:“姑娘且润一润嗓子,我带姑娘去洗漱一下,墨竹姐姐这边的午饭就备好了。”

  卫蘅微笑颔首道:“有劳了。”

  原以为洗漱的地方左右不过就在厢房内罢了,谁想这个叫湘竹的丫头领着她们出了琳琅苑的后门,穿过不大的一片梅林,来到一片院子前,匾额上书:“落梅池”。两人沿着回廊缓步往里走,只见阶下有绿萼梅数本,枝干遒劲,绿叶满枝,梅根下种着西番莲,缠绕如璎珞。

  湘竹见卫蘅略略踌躇停步,面露狐疑之色,遂笑着解释道:“姑娘不知道,这落梅池里有好几眼温泉,活血通络,对身子极是有益。姑娘远道而来,必然乏了,泡一泡温泉最是相宜。”

  说话间撩起墨绿毡帘,请卫蘅跟雪竹进了汤池。

  汤池用汉白玉砌成了一朵怒放的梅花形状,池边用香木镶嵌,温泉热气蒸腾,熏的一室之内,木香氤氲,一旁的紫檀架子上洗漱用具一应俱全。

  湘竹道:“我伺候姑娘罢。”

  卫蘅浅笑道:“有雪竹在,不劳烦湘竹姑娘了 。”

  湘竹抿嘴笑道:“那我就去外边等姑娘了。对了,给姑娘预备的衣裳就搁在那边的柜子里,都是新制的,姑娘可别嫌弃。”说完就躬身退出去了。

  雪竹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先去打开柜子瞧了一瞧,只见从贴身小衣到短襦长裙,色色具备,且衣料华贵,绣工精致。雪竹笑道:“这预备的还真齐整,可见确是用了心思。”

  卫蘅心中思忖:“从自己落崖以后,每一步都被安排的分毫不差,极其妥帖,这位离忧阁主可真是心思缜密。”

  一番洗浴过后,三人回了琳琅苑。

  墨竹见卫蘅披了月白色绣西番莲的斗篷款款而来,因才泡了温泉,鸦羽般的长发散着,直垂到膝弯处,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明眸皓齿。

  墨竹望着卫蘅,忍不住一个劲儿的上下凝睇,眼珠子都错不开了,湘竹戳了她额头一指:“痴丫头,回魂了。”

  墨竹讪讪笑了笑:“衡姑娘别怪我孟浪,实在是姑娘生的太美,我看得傻了。姑娘回来的巧,小厨房里刚刚送了膳食来。”从朱红色漆盒中把饭菜碗筷端到花梨木桌上,一一摆好。

  卫蘅从清晨到现在,死去活来折腾了半日,泡了泡温泉解了些疲乏,此时还真觉得有些饿了,遂点了点头,趋步桌前。

  只见清一色月白汝窑碗碟,精精致致四菜一汤,外加荷叶饼跟水晶虾饺。卫蘅吃了一筷子奶汤蒲菜,又夹了一口碧螺虾仁,只觉滋味鲜美,咸淡正合自己平素的口味,极称心意。她端坐在桌旁,斯斯文文的用膳,不疾不徐。

  墨竹跟湘竹在一旁伺候着,也觉得这位蘅姑娘不止容色倾城,连吃饭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举止优雅,从头至尾居然连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真真平生所罕见。

  卫蘅用罢了午膳,墨竹跟湘竹收拾了,只说请姑娘歇一歇,便都躬身退了出去,还体贴的把房门带住了。

  房中只剩下卫蘅跟雪竹主仆二人,一时都觉得自在了许多。

  卫蘅这时才有空闲打量这屋子的陈设。

  极考究的花梨木桌椅床榻,做工简单不繁琐,却胜在线条流畅精巧;松花色的帷帐上绣着一丛从粉白芍药花,榻上的被褥都是灿若云霞的流云锦所制,名贵非常;妆台上白瓷瓶中斜斜插了一枝木芙蓉;最显眼的是榻前那架绢素屏风,墨色纵横点染了一棵紫藤花,虬干劲骨,花叶披离。

  卫蘅见这幅画设色浓淡有致,笔势飘逸,藤花姿态翩跹,栩栩如生,乃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只是看这墨色犹新,并非旧物,偏偏未见款识,不知道是何人所做。

  卫蘅看这房中的大小应用之物,皆系新制,若说是专门为自己预备的,又未免太过奢侈隆重。这单生意,自己才付了一千两,离忧阁主只怕要赔本了。

  她胡思乱想一会儿,不自觉歪在枕上,朦朦睡去。雪竹蹑手蹑脚替她理了理锦被,放下床帷,自去屏风外守候不提。

  卫蘅午睡沉酣,朦胧中忽见陆湛出现在面前,死死攥住自己的手臂,沉声道:“阿蘅,跟我回去。”她挣脱不能,又气又急,想要开口拒却,嘴唇却偏偏好像黏住了,哪里吐得出一个字,正挣扎间,又见魏王站在一旁,一脸的不怀好意:“三姑娘,你让本王找的好苦,花轿已然候在靖宁侯多时,快快上轿跟我回王府去拜堂罢。”

  卫蘅气苦交加,明明记得自己已然逃出来了,怎么又落回到这两人手中?先前救她的那个人,在哪里?她环顾四周,却不见离忧阁主的人影。这边陆湛与魏王一人抓住自己一边手腕,不肯放手,卫蘅再也忍不住,哭喊道:“不要----”

  眼前一切瞬间如泡影消散,卫蘅豁然睁开双眼!

  一室的静谧,唯有床帷上的娇艳欲滴芍药花跟自己两两相对,鼻端嗅到的是淡淡的清荷芬芳。卫蘅抚了抚心口,长吁了一口气,这会子觉出背上汗津津的,全是方才梦中吓出的冷汗。

  回想梦中情形,卫蘅心道自己还是该速速离了京城近地,远走高飞才是上策,只是不知这离忧阁主是如何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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