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她站在崖边,顾盼间早看清崖下的情形,江面上果然泊着一只小舟。
不过三四丈的高度,连小舟上那个白衣飘然的离忧阁阁主的清俊笑容都能清晰可见。
那离忧阁的谋划果然缜密,一步步俱无差错。
卫蘅眼见陆湛追来,当断则断,撕扯中翻身坠落悬崖。眼见她身子急速下坠,离忧阁阁主脚尖一点,轻飘飘凌空跃起,把卫蘅揽在怀中,落在舟尾之上,悠然几个旋转,把冲击力尽数卸去。
离忧阁主低头睇了睇怀中的姑娘,见她俏脸煞白,杏子眼睁得大大的,水灵灵的眸子中明明白白写着惊恐两个字。
他瞥了一眼被三姑娘死死攥住的衣襟,柔声道:“怕了?”似疑问实肯定。
卫蘅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哑声道:“怕得要死。”
“可你还是跳了。”
卫蘅樱唇控制不住地颤抖,吐出的话语却果断坚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此时她骑装上满是尘土褶痕,更兼长发散乱,面上犹有泪痕,应该颇为狼狈才是,却不知怎么,看在对面人眼中,却别有一番奇异的美丽风情。
离忧阁阁主微微一笑,实则有些逾矩,却又似不经意的替她理了理耳边的鬓发,赞了声:“好姑娘。”
卫蘅脸一红,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退后一步,无奈小舟之内,退无可退,遂低了头不再说话。
说话间,小舟已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江边浓密的芦苇从中,那苇丛有一人多高,生得挨挨挤挤,密密麻麻,轻舟一拨,钻入一道早就辟好的窄窄水路,转了几转便滑到了江边。
此时陆湛正被周氏兄弟拦在断崖半路,魏王那个方向恰巧被斜斜挡住,一无所见。
小舟停稳,离忧阁阁主取了一件墨绿色斗篷让卫蘅披了,遮一遮她身上艳丽的海棠红胡服,温言道:“蘅姑娘,事急从权,得罪了。”
不待卫蘅开言,遂弯腰把卫蘅抱在怀中,向江边树林中急掠而去。
树林深处,一辆青绸翠帷的马车停在一棵高大茂盛的枫树下,火红的枫叶鲜艳夺目,如同天边燃烧的晚霞,在一片绿色中着实醒目。车头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正静静的低头啃食青草,高高的树枝上坐着个穿水绿色劲装,挽着双鬟的姑娘。她不住的向林外眺望,一旁树枝上的枫叶被揪得七零八落,显然等着心烦意乱。
好容易瞧见一道白色身影疾驰而来,她登时笑逐颜开,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喜孜孜迎了上来,叫到:“姑娘。”卫蘅凝神一看,不是雪竹是谁?她忽然想起自己还被一个男子抱着,顿时大羞,白玉般的面颊涨的绯红,下意识地把脸往离忧阁主的怀里藏了藏。
离忧阁主身子微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朝雪竹微微颔首,把卫蘅送上马车,雪竹也随之钻进车来,放下了帷帘。
卫蘅甫才坐稳,就听到一个温雅的声音:“蘅姑娘,要走了。”枣红马踢踏了几步,喷了个响鼻儿,稳稳的跑起来。到了此时此刻,卫蘅才长吁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在车壁上。
雪竹满脸的关切:“姑娘,可好些了,中间没出什么岔子罢。”
卫蘅莞尔:“一切都好。只是······”她忽然蹙了蹙弯弯的黛眉,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啦?”
“没什么。”
雪竹见卫蘅不愿意再继续说这个,也就住口不问了。她见姑娘披头散发,便从荷包中取了一柄小小木梳,帮卫蘅轻轻梳理着。卫蘅星眸微合,回想方才的惊心动魄,也觉疲惫不堪,遂不再说话,车厢里安安静静,一片平和。
一路无事,几个时辰后,马车平平安安来到雁回山聚秀峰下。
到离忧阁的山路全部是青石台阶,只可步行。
卫蘅下了马车,四处观望,只见此处竹林成海,翠色欲滴,清风扫过,竹林摇曳,呜呜声如奏洞箫,不由让人红尘涤尽,疲意全消。
她一身红衣,长发如墨,袅袅婷婷站在那里,衬着满山的绿意,越显得柳腰花态娇,意态风流。离忧阁主静立一旁,凝睇间笑意隐隐。
三人拾级而上,幸喜卫蘅今天穿着鹿皮小靴,行走轻便,只是山风回旋,吹得她长发飞舞,理了几回后颇有些不耐,偏偏自家珠环已失,雪竹也未带玉簪金钗。卫蘅咬了咬唇,正踌躇着要不要寻条缎带之类,先暂时束束长发,却见离忧阁主朝自己伸出手来。
卫蘅一呆,低头一瞧,他修长白皙的手掌中端端正正托着一只竹簪。
那般碧绿的新意一看就是刚刚削成,簪头简简单单只勾成一片竹叶,清新雅致的很。
“仓猝而制,简陋了些,蘅姑娘休要嫌弃。”
卫蘅垂了眼,心道:“这人恁的心细。只是,这簪子岂是能可以随便送,随便收的。”
她迟疑未决。
离忧阁主察言观色,看了看簪子,恍然大悟,遂笑道:“蘅姑娘不必在意,只是权宜之用,过会子用不到了,弃了便是。”
卫蘅倒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本是好意,自己又何必想太多。遂大大方方接过来,随手挽起发髻,理完后朝着离忧阁主一笑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