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蓝桥无处觅云英
流霞举2019-05-28 20:204,481

  且说陆湛布下天罗地网,把宋之澜等一众宁王党羽一网打尽,接着便着手整顿军务。锦城官员要重新调配安置,将士们的作战能力也需检验详实,军费粮草更要对着册子一一梳理······千头万绪的事让他夜以继日的埋头操劳,累极了也只在军营帐中合一合眼,稍事休息。

  整整忙了三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至于送东风来的----陆湛听了手下禀报后,便放下手中的卷宗。他揉了揉额头,眯了眯眼,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走进营账的风姿秀逸的男子,突然,他的脸部肌肉重重扭曲了一下,目中射出两道冷森森的凶光来。谢昭!

  谢昭的脚步在看到陆湛时顿了顿,虽然就只眨了眨眼的功夫,可毋庸置疑的是,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谢昭神色一凝,再欲细看时,陆湛却垂下头,慢条斯理的把卷宗合起来,放到一旁。再抬头看向谢昭时,脸色已恢复到素日的漠然和平静,他站起身,淡淡道:“谢先生。”谢昭身上并无官职,故他以先生称之。

  仿佛最初的那一眼是错觉!

  谢昭解了披风,对着陆湛拱手施礼:“侯爷。”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一个温文沉静,一个冷漠犀利。

  陆湛以往并没有细致的审视过谢昭的容颜。都是男人,谁会在意对方的容貌,印象中也只一个“出众”罢了。如今他与谢昭相隔不到两丈,看他五官俊逸出尘,竟然不在自己之下;一身的仆仆风尘都难掩他优雅清华之气。

  陆湛的眼神越发阴郁,想起阿蘅听了他消息后满脸泪痕的模样,好容易压下的杀意又开始灼烧着自己的心。然而,这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况战时同室操戈最是要不得,此时宁王叛军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陆湛咬了咬牙,选择忽视胸中的嫉恨与怒意,只有负在身后交握手背上的蜿蜒青筋,才诚实暴露出他此刻内心的风暴。

  至于卫蘅那边么------他打量了一下谢昭的衣着,看似关心实则别有深意地问道:“谢先生几时到的锦城?”

  “刚到,军情紧急,昭不敢耽误分毫。”

  陆湛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既如此,请先生到后边稍事休整,养养精神,咱们再详谈。”

  谢昭微笑谢绝道:“不必了,在下还撑得住。”

  陆湛却置若罔闻,扬声道:“来人。”

  两个护卫走进来,叉手行礼:“侯爷有何吩咐?”

  “伺候谢先生到后面休息片刻,还有谢先生的随从,也要好好招待,不得怠慢。”

  谢昭皱起了眉,他与陆湛打过几次交道,他的冷淡脾气也略知一二。今日忽然如此周到行事,可是有什么醉翁之意?他温雅的面容上略过了一丝冷色,本来想尽快跟陆湛交接完毕便回恰园,却被他以招待之名束住了手脚。谢昭心中冷笑了一声,倒要看看这位在锦城能一手遮天的侯爷想做些什么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谢昭出了营帐,陆湛立刻唤来捧雪引泉:“你们带些人,立即赶往恰园,把少夫人请回来,暂且安置到·····安置到通判王大人府上,一定要快,不得走漏了半点风声。”他沉声吩咐着手下,一双眸子闪着冷幽幽的光芒。

  捧雪引泉领命而去,才走了几步,被陆湛叫住,他踌躇了一会,道:“如果少夫人不愿,你们可便宜行事·····,有分寸些,只别伤了人命,阿蘅对她的人一向护的紧。”

  两个手下点头应了,随即出发。

  陆湛坐在椅中沉思,此次他绕到蜀地,从后方攻击叛军大本营,必须要精确获悉宁王老巢的军事布置,粮仓所在及粮道的情况,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准确,有效地击毁宁王的根本,以求事半功倍。他就此事奏请了永嘉帝,临行前永嘉帝言道,他尽管先行,江南西道的攻防军事图一定在他大军出征前送到。

  没想到,来得居然是谢昭!自己离京时他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如初,竟是抱病前来么?这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陆湛冷笑,他若没有私心,鬼都不信!但不知他回到恰园后却发觉人去楼空会做何想呢?陆湛看了一眼案上的沙漏,算计这时间,脸上露出几分稳操胜券的笑意来。

  后账中的谢昭简单洗漱了一下,一旁的侍从送上茶来。此时已近午时,不一会又送上些简单的午膳。既来之则安之,谢昭神色不动,不慌不忙地用了些饭菜。他重伤初愈,实在不宜远行,只是······谢昭眼中闪过细碎的光芒,他想起自己迈进谢府时父亲那惊愕的表情,以及自己说出那些话时的无法掩饰的深深恐惧。呵,谢昭轻笑了一声,他这个爹啊,万事只求一个利字,真真把那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话发挥到了极致。凡事只权衡利弊得失,什么忠勇仁义全都靠后。可也正因如此,自己才能让他倒戈相向,明里为宁王卖命,暗中把宁王交他掌管的后勤军需部署全盘托出。他派出手下一一核查无误,留下几个精明能干的心腹在谢彦身边,只说让他们行保护传信职责,谢彦也没推辞,其中监视之意,爷俩都心照不宣。

  谢昭叹了口气,这样,至少保得住整个谢氏。谢彦为求富贵荣耀不择手段,可也不能让一家子都为他陪葬。

  他垂了垂眸子,视线落在腰间那枚绣着如意纹的香囊上,自己该做的都已做完,等一会与陆湛交接完毕,便可见到日思夜想的阿蘅了。想到此处,他微微一笑,握住了那枚香囊,幽幽荷香在鼻端萦绕,那是“莲言“特有的芬芳。

  陆湛盘算着引泉捧雪那边的事办得差不多了,这才叫人请了谢昭来议事。没有再寒暄什么,两人便直接切入正题。

  长案上铺开了大夏疆域军用地形图。地图宽大,山川河流、重镇要地描画精细,历历在目。谢昭抽出一支玉笛来,以笛代指,把宁王在长沙、衡阳、郴州等郡的军队部署一一详加说明,他态度从容,娓娓而谈,如此繁冗芜杂的讯息从他口中侃侃道出,仿佛不过就是部烂熟于心的三字经,脱口而出,全无停滞。

  陆湛执笔,在地图上一一加了标注,开始时心思还起伏不定,渐渐的便心无旁骛,聚精会神地投入到地图攻防战中。

  等把宁王在各地的粮仓所在及补给线路也都标识完毕。陆湛方抬起头来望着谢昭,久久不语,眼神更是变幻莫测。这个男子满腹的文韬武略实在是出类拔萃,这超群的记忆力也就罢了,最让陆湛心惊的是他在陈说这些讯息时偶尔隐晦地点出的攻防策略,虽然含而不露,但就陆湛这种经历沙场征战的名将听来,却是字字珠玑。纵然因为卫蘅与此人终将成为对手,但也无法否认他运筹帷幄的纵横才气。这样的一个人,难怪阿蘅会动心!想到此处,陆湛的脸色冷了下来。

  谢昭收起玉笛,对陆湛的敌意恍如不见,眉目清和如初,他拱手示意:“如此,谢某所担之责已毕,就此告辞了。”

  陆湛忽然问道:“先生不随大军东进吗?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若得先生相助,不啻如添双翼耳。”

  谢昭笑得谦和:“侯爷过奖了。侯爷自用兵以来,百战百胜。宁王之流,比狄人西羌何?谢昭还须赶回上京,想来不出几月,就能见侯爷凯旋而归了。”

  他婉言谢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陆湛也不强求,瞄了一眼谢昭手中的玉笛,话锋一转,问道:“谢先生亦通音律?”

  谢昭抚了抚笛身,笑吟吟道:“不敢说精通,也只略知一二罢了。”

  陆湛嘴角勾了勾,意味深长地又问道:“古人说高山流水遇知音,不知先生可有知音人?”

  谢昭剑眉挑了挑,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陆湛,平静的吐出了一个字:“有。”

  陆湛听了,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只是看在谢昭眼中,竟显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来。分明----话里有话!

  他这边心思如电转,陆湛的眼光却扫过帐外捧雪引泉的身上,回来了么?隐去了眼中的笑意,他冲着谢昭微微一礼,淡然道:“那我就不留先生了,只是不知先生歇在何处?有什么需要之物?我好送先生。”

  谢昭从容回礼:“不敢劳烦侯爷,昭自有下处,告辞了。”

  谢昭的身影渐渐远去,陆湛这才看了眼垂首侍立在一旁的引泉捧雪,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噗通一声,两个护卫不约而同跪在了陆湛面前。

  陆湛脸色一变,眼角微缩,不可置信地问道:“居然没办成?”

  引泉抖了抖,硬着头皮回道:“我们去的时候,少夫人早已离开了。”不是我们的错啊,三爷,您用看死人的眼光瞪着我们,小的们实在受不住啊,他哭丧着脸,在心中无声地呐喊道。

  “去了何处?几时离开的?那两个眼线呢?”陆湛脸色铁青一片,上扬的声调昭示着他勃发的怒意。

  “不知几时离开的,眼线一直盯着,信誓旦旦说不曾见恰园众人离开。至于去了何处,少夫人留了一封信给三爷。”引泉取出信双手奉上。

  陆湛展开书信,一笔秀丽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

  书奉安平侯左右:

  卫蘅去国漂泊,偶逢故人于锦城,得叙胸中细微曲折。君念旧情而遣人周顾,蘅惭以微薄之身,何克敢当!忽念故园远别,鸿雁亦疏,蘅思之深而辗转不能待也。今不别而行,特笺告知,不欲尽言。卫蘅再拜!

  这意思就是我在锦城遇见你,你却派人监视我,我消受不起。我忽然想家想得睡不着觉,所以就收拾收拾回家去了。时间紧也就不跟您告别了,留封书信告诉您一声。

  陆湛握着书信的手微微颤抖,只觉一阵阵怒火攻心,难以自制。卫蘅什么时候变得狡猾如狐了?那个连两个妾侍都算计不过的卫蘅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能瞒过监视的耳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了!再看日期落款,竟然是两日前,合着自己前头留了话,她后脚就溜之大吉了!还有这封书信,说得何其委婉动听,可其中的讽刺挖苦之意,明晃晃昭然若揭!

  这一记无形的耳光,抽的真疼!

  真是小看如今的卫蘅了,陆湛在不得不面对自己失败的同时,对卫蘅的一腔情意中又添加了许多微妙的感觉----是新奇?是欣赏?是挑战?百味杂陈,虽一时理不清楚,可绝非只是当初的怜惜。

  最初喜欢的卫蘅,是那种又娇又倔的小性子。之后三年分别,一载有名无实的夫妻,这四年两人交集屈指可数,可也看得出她的性子变了许多,那是一种认了命的沉静。这时候自己喜欢的是卫蘅的什么呢?如今和离一年半,她更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敢于对自己冷嘲热讽,并冷静巧妙地反戈一击。那个眼泪汪汪任自己欺负的姑娘连点影子都没了。可此时自己依旧喜欢她,只须默默念起她的名字,心中就又是甜蜜,又是痛楚,说不清是悲是喜,是疯是癫。只是着了魔似的想得到她,想让她那双盈盈水眸中只有自己的影子,想听她娇娇地唤一声三郎,更想让她的一颗心里只盛得下陆湛这一个名字。

  然而,事与愿违,她在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国公夫人的同时却背弃了自己!她到底跟谢昭到了什么地步?陆湛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了,这种无法言喻的嫉妒之情就像一条毒蛇慢慢噬咬着自己,一颗心在浸满了这种毒液后,疼痛着,扭曲着,却无药可医!方才想干掉谢昭的心思不是假的,只不过被自己生生压制下来罢了。

  过去的这段日子,自己一味认定,只要自己认了错,再全心全意对阿蘅,她必定愿意回到自己身边。可看如今卫蘅的所作所为,陆湛忽然一点把握都没有了。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一向坚若磐石的陆湛竟然有些惶然了。

  引泉与捧雪偷眼看陆湛的脸色,见他握着信定定不动,整个人如泥雕木塑一般,眼神空落落地落在虚空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为什么三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神情越来越落寞?

  营帐外忽然传来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耳听着已到门外。引泉急唤道:“三爷,有人来了。”

  陆湛猛地回过神来,他迅速地把书信收进怀中,抬头看时,是一众将领来议事了。战场上风云变幻,战机转瞬即逝,出征在即,他没有时间了。

继续阅读:第070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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