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有情?无情?
流霞举2019-05-28 20:208,631

  这个声音------假装昏迷不醒的陆湛只觉一颗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几乎就此停止跳动,他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睁开双眼。

  阿蘅啊!陆湛在心底默念出这个名字,心口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混杂着淡淡的酸楚与深深的期盼。

  细碎的脚步声走近了,鼻端多了一缕莲蕊般的清幽香气。

  湘竹把琉璃灯放低了些,柔和明亮的光线洒在男子苍白英挺的面容上。

  原来,卫蘅在屋内听到了雪竹的那声惊叫,着实放心不下,便带着湘竹过来一探究竟,彼时只听到两个丫头商量着要把人扔出去的对话,并不知此人是谁?这会子看清了他的脸,卫蘅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僵在了当地,怎么可能?简直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陆湛!竟然是陆湛!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这个男人,斜飞的剑眉,紧闭的双目,纵然昏迷也不曾淡去的冷峻气息。好一会子,卫蘅才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雪竹,涩声问道:“我没看错?是陆·····”

  雪竹哭丧着脸:“可不是么,无端端怎么跑咱们这里来啦,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还一身的血。”

  卫蘅打了个激灵,血!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身上,这一看,大惊失色,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

  “快着些,把他扶到·····,扶到秋水轩去。”

  雪竹撅了嘴,满脸的不乐意:“姑娘。”

  卫蘅正色道:“过去的事有什么好提的。论起来他是我表兄,况且他还于我有过救命之恩,我断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雪竹,莫非你愿意我愧疚一辈子么?”语气是众丫鬟从未见过的疾声厉色。

  雪竹脸涨得通红,羞愧之余,眼泪都快下来了,带着哭腔说了句:“姑娘,我错了。”抹了抹泪,也不用人帮忙,把陆湛扶起来,横抱在胸前,快步奔秋水轩去了。撇下几个人傻在当地,大眼瞪小眼。卫蘅哭笑不得,看着自家力大如牛的丫头,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被雪竹双手托着的陆湛也懵了。这是什么状况?怎么就变成这样一个局面了?这个丫头,为什么力气这般大?陆湛的一张俊脸微微有些扭曲,堂堂安平候,被一个小丫头抱着走,颜面都丢尽了。这时候假装苏醒,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等雪竹把陆湛平放在卧榻上,卫蘅也急急跟了进来。她知湘竹略懂些医术,顾不得避讳,吩咐道:“湘竹,你且看看他的伤势,有无性命之忧?”

  墨竹手脚麻利,把秋水轩里的灯都点着了,轩内灯火通明。湘竹解开陆湛的衣裳仔细查看。卫蘅抿了抿唇,退开了三四步,却也没有避出去。她望着陆湛白色长衣上红褐色的血迹,一双秀眉深深地蹙了起来。

  陆湛身上有大大小小三四处伤口,看上去狰狞可惧,所幸伤口不深,亦没有伤及要害,只是流了不少血。

  湘竹又给他把了把脉,只觉脉象虽然略有些急促,但搏动有力,并无衰败之相,便知他并无大碍。对卫蘅细细说明了,卫蘅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一颗心也松弛下来。少了慌张忧虑,卫蘅镇定了许多,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几个丫头:“湘竹,你去取药跟干净的细棉布;墨竹去烧些热水;雪竹,你去跟念珠儿要些参片来。还有,找一身干净的衣衫来。快去快回。”

  陆湛一直咬牙忍耐,一动也不敢动。此时耳中听着卫蘅柔软清雅的嗓音,简直如林籁泉韵一般。她还是在乎自己的罢,一念及此,陆湛心中竟泛出些甜意。他故意挪了挪身子,唇间逸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声。

  卫蘅急忙走到他身边,试着唤道:“陆---,三爷,三爷。”

  陆湛握手成拳,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容颜。依旧是梦里的倾城颜色,分别将近一载,从上京到蜀中,她莹莹如玉的面庞上也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风霜。陆湛贪婪地凝视着卫蘅的如画眉目,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漾起了一抹微弱的笑意,他眼中柔情缱绻,浅浅唤了声:“阿蘅。”

  卫蘅双颊上浮出了笑靥:“你醒了。”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柔声道:“感觉好些了么?略等片刻,她们几个回来,再给你施药包扎。”又看了看他干裂发白的双唇:“可要喝水?”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水温,捧到陆湛面前。

  见她这样体贴温柔,陆湛眼神暗了暗,勉强捺住心中的喜悦,握住了卫蘅持杯的双手,哑声道:“阿蘅,我的伤不要紧,谢谢你。”

  卫蘅神色一滞,毫不迟疑地把手抽回来,退了几步,笑容淡了些:“三爷客气了,你没事就好。”顿了顿,眼中漫上狐疑:“三爷怎么到锦城来了?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又是如何进入我这园中的?”

  才一个转眼,方才的细致周到便被疑问与戒心所代替。陆湛怅然看着卫蘅,心口又酸又涩,权衡了一会,最终苦笑了一声道:“一言难尽。”

  卫蘅笑了笑:“无妨。三爷有难言之隐,卫蘅不问就是。”似有似无的笑容里都是疏离。

  陆湛才要解释几句,就看到湘竹端着托盘走进房来,只得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两人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

  接着墨竹雪竹也陆续回来。

  湘竹目不斜视,给陆湛擦洗伤口,敷药包扎。陆湛见这丫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行事却大方稳重,疗伤的手法也是娴熟之极,看她一举手一投足,应该还是个练家子。不由暗暗纳罕:“如此出挑的丫头,阿蘅从何处寻来的?”

  他心思难定,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卫蘅的身影,侧头看去,见她浓密的睫毛低垂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纤白的手指搭在藕丝裙边的一块羊脂玉佩上,缓缓摩挲。

  卫蘅乍见陆湛时的确吓了一跳,毕竟上京距离锦城千里之遥,蓦然见到一个不该见到的人,焉能不惊。又见他身上带伤,昏迷不醒,难免忧心,哪里还顾得上计较二人之间的恩怨。这会子瞧他已无大碍,卫蘅神色冷淡下来,这样的情形,让人无奈且尴尬。这人身上到底背负着些什么事?为何这般的狼狈?再者,要说他是无意之中闯进来的·····卫蘅在心里嗤笑一声,他看自己的眼神只有喜悦,却没有丝毫的意外与惊讶,分明早知道会在此地遇见自己。这人究竟谋算了多久了?梳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卫蘅把目光从玉佩上收回来,表情平静地看向陆湛:“三爷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在此处休息一晚如何?”

  陆湛点头,仍旧目灼灼盯着卫蘅。

  卫蘅站起身,理了理玉佩上的丝绦,慢条斯理说道:“如此,三爷喝了药,就歇着罢。”她转头吩咐湘竹:“今夜就劳烦你留下照料一下安平候,务必警醒些。侯爷需要什么,别怠慢了。”安排地甚为周到,只是却像例行公事,从语气到举动都不曾掺杂什么情意。

  陆湛的眼神黯淡了些,嘴唇更是抿成了薄薄一线,他见卫蘅举步要走,心中激荡,冲口而出:“阿蘅,我有话跟你说。”

  卫蘅住了脚步,看向陆湛,见他脸色越发苍白,一双眼睛却黑沉沉的,死死盯着自己,一瞬不瞬。

  也罢,他既然来见自己,有些话也该说明白了,这样纠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

  丫头们看了看姑娘,见卫蘅点了点头,便都退出去了,雪竹本来也出了门,想了想又退回来,掀起紫竹帘子探进头叮咛道:“姑娘,我就在门外守住,有事你叫我一声。”说话间下死劲儿恶狠狠盯了陆湛一眼,才缩回去了。

  陆湛理了理衣裳,从矮榻上起身,坐在了卫蘅的对面,他瞧了一眼晃动的竹帘,淡淡说了句:“你这丫头倒忠心。”此时他换下了沾了血迹的外衣,穿了件青布长衣,也不知雪竹那丫头跟谁借的。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陆湛身上,也未能掩盖他凌人的傲气。

  卫蘅冷笑道:“的确忠心,为了我挨了板子,武功被废,都不曾埋怨过我一句。”

  陆湛噎住了,下意识辩驳道:“擅闯我的书房,坏了我的严令,本就该罚。”

  卫蘅神色更冷:“闯你和气堂的是我,雪竹何曾做错过什么?原是我这主子无能,带累了她,却又护不住她。我受罚是活该,可怜她为我吃了偌多的苦,何其无辜!”

  刚刚不久前的那些对自己的在意和焦灼呢?怎么才一转眼就冷淡至斯?陆湛有些失落,实在难以接受卫蘅此时的态度。他望着卫蘅淡漠的眉眼,强自压制住满心的苦涩,哑声问道:“阿蘅,你还恨我吗?”

  你还恨我吗?我施予你那么多的伤害,你焉能不恨?苍天垂怜,让我还有机会当面问你这句话,阿蘅,尽情发泄你心中的怨恨,我----甘之如饴。

  卫蘅愣了一下,喃喃道:“恨?”她皱了皱眉,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许久,才肯定的说了句:“我想我早就不恨你了。”

  陆湛心中一喜,可惜他的笑容还未绽开,就听卫蘅缓缓继续说道:“恨这个字太沉重了。我在何家跟陆家的那四年,一直在怨恨中挣扎,活得都不像我自个了。如今,那些过往与我再无关系,我亦不会让那些怨恨压在心里折磨自己,彻底抛开了,才活得自在,三爷,你说是不是?”

  陆湛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不恨了?彻底放下了?再无关系!他觉得一颗心被掏空了似的,忽然筋疲力尽!几年的刻骨相思,眼睁睁见她坠崖后的锥心刺骨,一年的苦苦寻觅,又见她时的欣喜若狂,铺天盖地的纷杂情绪仿佛潮水一样汹涌而至,将他深深淹没,让他几乎不能呼吸!陆湛用手抵住了额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跌宕的心绪。

  半晌,他的脑海才渐渐清明了些,他想起一年前的中秋之夜,自己夜探靖宁侯府,卫蘅说过的那句话:我对你的喜欢,已经烟消云散,一分一毫都不剩了。彼时自己以为阿蘅对自己恨意难消,说这些绝情的话是故意赌气,未必出于真心。她为了自己豁出命保全自己的清白,还肯容忍自己的姨娘外室,把价值巨万的苟日新双手奉上,这样的阿蘅怎么会不在意自己?如今想来,她宁可拼死逃离也不愿让自己庇护,颠沛千里也不愿回转上京。自己已然被彻底隔绝于她的生活之外了!到了这地步,纵然自欺欺人,也不敢说阿蘅对自己余情未了了。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陆湛有些绝望的想:“不,绝不能就此放手。既然历经生死之后还能重逢,怎能轻言放弃!”他振奋了一下精神:“阿蘅,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伤你至深,如今是真心真意求得你的谅解。”

  卫蘅意外地看着陆湛,心中五味杂陈,这样自负的一个人,也会求人原谅?卫蘅挑了挑眉,忽然问道:“三爷,你出征前尚对我不屑一顾,为什么回京后却变了态度?”

  陆湛苦笑道:“我何曾对你不屑一顾,我只是解不开心中的那个死结,一味追究为什么你弃我别嫁?却没有顾及你的处境与无奈。我如今只恨我的偏执与骄傲,让我做了那么多追悔莫及的事。当日我在边城重伤濒死之际,忽然大彻大悟,我被怨恨与报复蒙蔽了心肠,是何等的愚不可及。阿蘅,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终陆湛一世,再不会有别的女人,也不会有误解与伤害。我会护着你,爱着你,此生不负!”他专注地瞧着卫蘅,眼神温柔而深沉,仿佛看着一件求而不得的绝世珍宝,期盼的语气里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哀求之意。

  卫蘅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嘴角扬起来,明明是笑着,眼泪却一滴滴滑落下来。

  陆湛握住了卫蘅的手:“阿蘅,你愿意吗?”

  卫蘅摇了摇头,她扬了扬睫毛,眼角犹自带着泪痕,柔声道:“陆湛,我要谢谢你。”

  陆湛有些迷茫。

  “我呵,虽然抛开了那些怨与恨,却经常想,我为什么被人这般嫌弃?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不够好,做错了很多事才导致自己落到这般境地?我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水性杨花又不贞不孝。每每想起,我这里”她抚了抚胸口,涩声道:“就喘不过气来,恨不能立刻死了,或者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此了却残生。今日听了你的这些话,我心中的枷锁终于解开了。陆湛,真的,谢谢你。”卫蘅一字一句地说着,不知不觉竟有些哽咽了。

  一股难以名状的绞痛噬咬着陆湛的心脏,他都做了些什么啊!仅仅图一时之快,却无情地摧毁了卫蘅的自尊,几乎让她失去了活着的勇气!

  “阿蘅·····”陆湛忽然词穷,望着卫蘅含泪的笑靥,他的心软成了一汪清泉。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的眸子亮得灼人,苍白的脸上染上了薄薄一层血色:“阿蘅,回到我身边,我会待你如珠如宝,绝不言负!”

  这样的誓言,如醇酒,如蜜糖!两年前自己孜孜以求,却求之不得,徒惹伤心;如今它却如同了一杯搁置了太久的茶水,已经变了颜色,散了茶香,涩了滋味,饮不得了。

  卫蘅决然摇了摇头,她垂下了目光,停驻在手中的玉佩上,眼底柔情若隐若现。

  陆湛见她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一颗心仿佛被重锤狠狠一击,心口腾起了一股莫名的惶恐之情!阿蘅明明原谅了自己,却为什么拒绝与自己破镜重圆?

  “莫非你忌惮魏王?他已然失势,被贬为南平郡王,如今又起兵谋反,伏诛之日指日可待。你随时都可以返回上京。”

  “陆湛,”卫蘅不愿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不动神色地转移了话题:“你这回来锦城,是不是与征讨逆贼有关?”

  看她左顾而言他,不知为什么,一贯强势的陆湛却不敢再追问下去了,不能逼得太狠了,毕竟两人之间的裂痕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弥补如初,卫蘅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就立刻回心转意。将来的日子还长,应该徐徐图之才对,总有一日,阿蘅会相信自己的真心,重新接纳自己。罢了,且缓一缓,缓一缓,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些。

  他暂时按下了急切的心思,转而讶异于卫蘅对政事的敏锐:“你如何看出来的?”

  如何看出来的?蓦然忆起在书轩之内,谢昭跟自己细细分析朝局形势时的情景,卫蘅的手指颤了颤,心上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隐隐作痛。她不敢再继续回忆下去,极力把心神拢了回来:“宁王与南平郡王谋反,朝廷派你征伐是意料之中的事。你·····”忖了忖,卫蘅又追问道:“叛军如今攻到何处了?战况如何?”

  陆湛不再隐瞒,一一说了。

  卫蘅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草草画了几笔,然后便皱了眉做苦思冥想状。陆湛瞄了一眼她画的布局图,更是大吃一惊。在自己的认知里,卫蘅不过是一个闺阁中的女子罢了,虽然聪慧,也只琴棋书画上出色,她几时懂得这些战事攻防部署了?

  他怔然望着卫蘅熟悉的面容,却看不到昔日里熟悉的神情,这样的一个卫蘅是他从未见过的。阿蘅,阿蘅,你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

  终于,卫蘅双眉舒展开来,她拍了拍手,笑的得意:“我且猜一猜,三爷可是打算从蜀中起兵,攻其老巢,打他个措手不及?”

  陆湛这次真的呆住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卫蘅:“阿蘅,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卫蘅的笑容瞬间凝结在唇边,她眼中的光彩渐渐黯然了下去:“有人教的。”

  “是谁?”陆湛下意识地觉得不妙,心底警钟长鸣。

  卫蘅勉强笑了笑:“你不认得,且不必管他。对了,你既然到蜀中调兵遣将,怎么弄成这样?莫非·····”她骤然变色:“锦城的官员也要随宁王造反不成?”

  这样的见识,休说闺阁女儿,多少男子也未必及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教出了如今的卫蘅?陆湛心头起了深深的疑惑。只是方才问起,她神态黯然,一口推拒,显然不想谈及此人。

  且说两人久别重逢,一番交谈后,陆湛观卫蘅的态度有所缓和,她虽然没有答应与自己重拾旧好,可总算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长夜漫漫,得以在此静室之中,烛光之下,看她浅笑轻颦,与她促膝谈心,陆湛已觉得心中欢喜无限,这样的情形之下,又怎么好一味的逼问她,万一不欢而散,势必更难挽回两人的情分,何苦来哉。

  念及于此,陆湛打叠起精神,开始与卫蘅细细分解自己的一番谋划:“我来锦城之初,圣上交给我一封密函,里面详细备注了锦城重要官员的履历,并附有批注,句句画龙点睛,他们与哪派亲近,与何人有私,哪个有依附宁王之嫌,谁人效忠朝廷,几可一目了然。俗语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若贸贸然到锦城调兵,只怕走不出这蜀中。而战事紧迫,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与他们周旋,只能采取非常手段,打草惊蛇,引蛇出洞。”陆湛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色:“我故意夸大朝廷的颓势,只道上京危矣,他们果然沉不住气,对我下了手。他们以为我身中剧毒,必死无疑,举事已然势在必行。我早已安排妥当,只等他们全都站在明处,便可一网打尽。”

  卫蘅盯着他,低低叹息了一声:“所以你不惜以身做饵,演了这一出苦肉计,弄了这一身是伤痕。”

  陆湛浑不在意地哂笑:“不过是点小伤而已,看着严重,其实不足为道。我若是毫发无损的离开,他们焉能信我是中毒之身?”

  这人真是狠,对付敌手绝不容情,对自己也能狠得下心肠,卫蘅嘿然不语。她转了头,默默望着桌上的蜡烛出神,一滴烛泪沿着蜡烛缓缓流下,最后凝结在烛台上固定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她下意识地抬手捏起一点蜡油,触手温热,只略略用力,蜡油便在她手下轻轻易易变了一个形状。越是柔软的东西边越容易揉搓罢,主动权一向被掌控在强者手中!

  陆湛静静注视着卫蘅,见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看自己,却定定看着烛台良久不动,烛光跳跃,映在她白玉般的面庞上泛出淡淡的光晕,更映得她的眸光流离不定,别有一番梦幻般的美丽。不禁有些奇怪,问道:“阿蘅,你在想什么?”

  卫蘅唔了一声,顺口问道:“如此,你不日就要率军东下了罢。”

  陆湛点头:“形势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只是我还缺少一份重要军情。”他皱了皱眉:“不知几时能有消息?”

  卫蘅不好再问,陆湛也就此打住,转而说起卫蘅的事来:“阿蘅,你打算何时回返上京?”

  卫蘅一怔:“我还没想好。”

  陆湛道:“你可知如今圣上乃是当初的信王殿下?”

  卫蘅点头。

  “圣上在诸皇子中最为贤能,且算仁厚。此次争夺帝位,除了死在兵乱中的二皇子,他对其余夺嫡的皇子都不曾赶尽杀绝,对卷入夺嫡漩涡中的臣子也只诛杀首恶,并未株连。你们靖宁侯府当初暗里便是信王一党,圣上登基之后,恩宠更胜往昔,你若回京,必然无碍。”

  卫蘅闻言,却只淡淡道:“这个再说罢。”顿了顿,她忽然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圣上的外家家世平平,朝廷中仿佛并没有身居要职的人。他能上位,却不知得了哪些人的支持?”

  陆湛道:“世家中有周、李、陆家,六部中兵部、吏部还有工部也都以信王马首是瞻。还有,他身边还有几位深藏不露的客卿,其中一位更是胸有甲兵,运筹帷幄,我虽然只见过他几回,却也觉得他矫矫不群,真真是国士之才”

  卫蘅听了,神色一僵,倏地抬眼盯紧了陆湛,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试探地问道:“这人是谁?能得你如此赞誉?”

  陆湛未曾察觉卫蘅神情的细微变化,径直答道:“他以前并未在上京行走,你未必知道,他姓谢名昭,字逸之。”略略回忆了一下又道:“好像是陈郡谢家的人。”

  这个在自己心头念了百遍千遍的名字就这样被陆湛平静地吐了出来。谢昭!谢昭啊!卫蘅怔怔地看着窗外,只觉胸口一时冰冷,一时火热。分别时那个短促而柔软的吻鲜明依旧,他略带沙哑的叮咛言犹在耳,是喜?是悲?是思?是怨?此时此刻,卫蘅心中百味陈杂,种种滋味掺杂在一起,连自己都分辨不清了。难怪后来他再无消息传来,想必是因为形势危急,他无暇顾及罢。只是连陆湛这等一向眼高过顶的人都夸赞他是国士之才,此时宁王谋反,国事岌岌可危,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能容他能抽身而退吗?

  她这里柔肠百转千回,神色变幻,眼神一时明灭不定。陆湛看了,大惑不解:“你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他这样问起,卫蘅竟无端端一阵心虚,接着又恼自己:“卫蘅你好没道理,自己跟他早就再无瓜葛,你所怕何来?”可若要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卫蘅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胆色,好像不大足。况陆湛这个人,何等强势与骄傲,若是知道自己跟谢昭的事,会不会一怒之下烧了自己的恰园,把自己囚禁起来,再伺机干掉谢昭?卫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可都是有前车之鉴的,自己舅家不就被他弄得几乎家破人亡?跟这样一个男子硬碰硬,谢昭不在,身边的这些人谁能挡得住他?毫无疑问,肯定会一败涂地。自己好容易逃出生天,绝不想再走到那步凄惨田地。

  心思从谢昭转到陆湛身上,卫蘅立刻变得清醒无比。不,不能说认识谢昭,以陆湛的精明,再想瞒住他只怕不易;可若要一口否认---有了,卫蘅笑了笑,答道:“是听过。前些日子兄长来信,曾提起这个人,也是赞不绝口。因此记得清楚。”

  她说话时态度恢复从容,一切如常,而且卫柏的确与谢昭相识,陆湛心头那点子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卫蘅忖了忖,又转回在此之前的话题:“圣上既有这些助力,登基之事还顺遂罢?”

  “一场血雨腥风是免不了,那些皇子个个如狼似虎,哪个是省油的灯?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比起跟狄人西夷交手还毒辣。”说到此处,陆湛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哼,皇家!”顿了顿,他继续道:“最后朝中形势明朗,大局将定,谁知二皇子竟然破釜沉舟,他出动了所有暗卫及手下私兵,夜袭信王府。我赶去时,信王倒是无恙,他身边的人手却折损不少,连那个谢逸之也好像受了重伤。”

  卫蘅的脸刷的变成了惨白色,耳畔轰的一声,然后便隆隆作响,恍惚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尖利高亢:“什么?受了重伤?”

  烛火明亮摇曳,怎么看不清陆湛的脸了?!

  陆湛嗯了一声,继续道:“是,他虽然硬撑着,但却已经摇摇欲坠。我收拾完残局时,他已然·····”

  陆湛,你就不能大声一点么?我怎么听不清楚你说了什么?卫蘅抖得难以自制,她的目光呆愣愣的,死死咬了嘴唇,瞪着陆湛。

  陆湛奇怪地望着卫蘅,见她的素日里清澈的眼神变得黑洞洞的,沉沉地冒着黑气,格外渗人。陆湛陡然一惊:“阿蘅,你怎么了?”

  卫蘅咯咯一笑,脸上的笑容却分外怪异,她站起身,双手撑住桌子,死死盯着陆湛,嘶哑着嗓子问:“死了?”

  “没有,御医诊治说,幸喜他内力深厚,护住了心脉,好好调养,应无性命之忧。”

  卫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涌落下来,她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泽,哽咽道:“卫蘅告退,侯爷自便。”

  不待陆湛答话,便疾步退了出去。留下陆湛站在那里一脸的疑惑与茫然,良久,陆湛脸色渐渐难看,沉沉眸子中起了层层风雨!

继续阅读:第067章 几时才是武陵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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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裘之不一样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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