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歌这一副护短的做派很明显的起到了反作用,秦临恭冷冷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长清,道:“是,朕会放他一条生路。但是真要你记住这是你用性命换来的,也是朕最后一次放过他。若是往后任何一个人在京城中看见长清的身影,朕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尤歌背上忽然有了压力,可她来不及分神去思考究竟是什么。
永世不得入京意味着……她再也不能见到长清了,他们二人将会分别得比阴阳两隔还要更彻底,明明知道对方身在何处,却永远不能见到彼此。
尤歌连眨眼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脑筋却因为被这么多御林军持着长枪对着,而转得比平常更快。
于是她在几乎可以说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尤歌今夜带了数万两的银票揣在身上,这些银票足够让平常人好几辈子衣食无忧,要如何送到长清手里?该找什么人将长清平平安安的送到南疆,到了南疆,解蛊的人又要从何处找,解了蛊之后,长清的身子估计还是比常人要弱一些,定然很需要人照顾着,这个人又要去哪里找?
“如玉。”尤歌忽然想到了她。在临歌殿中时,长清的生活起居就一直是由如玉照料的,那皇宫之中都左右逢源的打点好一切与长清有关的事物,到了南疆,想必照顾好他也不在话下。
“好。皇上是明君,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怎么也不会收回吧?”
秦临恭眸中明暗交杂,情绪变换的极其快,最后竟然缓缓笑了起来,道:“你若是对朕有这般上心,也替朕考虑的这么周到,也许朕连着江山都能拱手送给你。你又何苦被弄得这么狼狈地求朕呢?”
尤歌对他这话自然是不悦的,可并不能说出来,于是尤歌只是错开了自己的目光,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朕说到做到。”秦临恭又是一笑,对尤歌伸出手,示意她将手搭上来。“大可放心。”
尤歌犹豫了片刻,在秦临恭后悔之前,还是将手搭了上去。极短的停顿之后,秦临恭便一把攥住了尤歌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迈开了不算小的步子。
几乎在尤歌被拉走的同时,她就看清了刚刚压在自己背上的是什么,长清像是昏迷了,一失去了支撑,登时便倒在了地上。尤歌下意识的想要去扶他,可却因为站在了秦临恭身边,且一只手被拖着越走越远而动作不得,只能看着长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所能及的范围内。
勤政殿
像是知道尤歌绝不会反抗,秦临恭泄愤一般,刚将宫人屏退便撕扯起了尤歌身上的字裙,尤歌咬着牙让自己克制着不去挣扎,忽然间,几张银票从她身上飘落。
秦临恭饶有兴趣地将这几张银票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看着,这正是尤歌,想要留给长清的那几张数万两的银票。
“你倒是准备的很充足。”秦临恭怒极反笑,尤歌也并不看他,错开了目光,只当自己耳不聪,目不明。
秦临恭这日硬是压着尤歌做了一整夜,好像这样便能让自己与她心意相通,从此以后摒弃前嫌,假装什么也不曾在二人之间发生过一般地帝后和睦。
如今再回首看去,尤歌在中秋前几天,那鲜活的样子,仿佛是昙花一现,美则美矣,只是长久不了。
再次回到皇宫之后,尤歌彻底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冰美人,每日都是漠然地看着周围的人和事,好似自己与他们毫无关联一般。
而唯一能察觉到尤歌还算是个有所牵挂的活人的,便是被尤歌派出宫,在秦临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找着长清下落的如玉。
一个容貌出众,却在面上有明显伤痕的跛子,是很难不被众人所关注着的,也就不大可能让自己的行踪隐匿起来,于是如玉没费多少时间,便轻轻松松的在城郊找到了刚出城门的长清。
秦临恭几乎是派人将他扔出去的,当然就更不可能大发慈悲的给长清留下什么钱,我长清是身无分文的,离开了皇宫。
没有银两来雇马车倒还算是次要的,最要命的问题是他连吃东西的钱都没有,贪食蛊虫便在这个时候也出来凑热闹,在长清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上雪上加霜,叫嚣了一个晚上。
“公子。”长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却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也不是那个熟悉的称呼,于是连扭头去看都不愿意。
可他如今毕竟是半个瘸子了,加上身上又有伤,怎么也走不快,没一会儿就被身后的如玉追上来了。
“公子,娘娘让奴婢来送您一程。”如玉是个有着玲珑心思的丫头,连贪食蛊虫这个问题都考虑上了,手中拎着个颇大的木质食盒,足有三层。
如玉将它放在路旁的树墩上,掀了开来,里头放着的都是用以果腹却又不至于难以下咽的菜色,甚至于旁边还盛着一碗汤,细心到了极致。
长清腹中自然是疼的,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纵容,贪食蛊虫已经能让长清怀疑自己的肚子是不是还长在自己身上,长在正确的位置。可他却没有马上动筷子,而是站在原地木然地望着。
如玉低声劝了几句,将筷子放到长清手中,他这才缓缓地吃起来,长清这回的吃相极其文雅克制,若是不知情的,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是个被贪食蛊虫寄生着的人。
如玉知道长清如今心中不好受,倒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到了长清将三层食盒里头的吃食都吃了个干净后,才从袖子里掏出来了几张银票,递给长清。
“你们娘娘出手倒是阔绰。”长清只是垂眸看着,面额都不小,加一块儿该有上万两银子,他却并不接。“是她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长清话语中夹带着的讽刺,如玉不是听不出来,却再一次将银票递了出去,道:“长清公子你也莫要怪娘娘,这已经是娘娘能为公子做的最后的事情了。皇上绝不会再轻易让娘娘出宫,往后娘娘便再也见不到您了,只能用这些银票为公子的未来铺路……娘娘与公子之间的事情如玉不敢妄加断论,可是依奴婢看来,娘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公子……娘娘的一片心意,如玉希望公子能懂。”
一片心意?
长清只觉可笑,距离尤歌当着他的面说出那些话,不过两日时间,怎么就成了一片心意?
“是你拿回去,还是我扔在这儿?”长清的声音不知为何在短短的几句话之间便从原先尚算清亮的状况变得颇为嘶哑,加上京城的秋风素来卷着风沙,出了城门尤为明显,长清的眼睛已经磨得血红。说着这样的话便霎时间可怖了起来。
如玉没敢接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地跟在长清身后,与他一同极其缓慢地走着,手中还握着一叠收回去也不是,强行塞给长清也不是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