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跟着我做什么，看我狼狈的样子吗？”长清不免有些怒意，可说完了这句话，他便想起自己在临歌殿中待着的那些日子……其实他有哪一日不狼狈呢？连他自己也想不出来。
尤歌选择了留在皇宫中，留在秦临恭身边，其实也并不难理解，一个是手中握着全天下最大的权力的皇帝，一个是从始至终都要靠着尤歌的庇护才能在宫中苟延残喘了数月的自己，但凡是个长了眼睛，脑子又还算是正常的人，都该做出与尤歌相同的选择才是。
“公子，您不要妄自菲薄。奴婢跟着公子，是奉了娘娘的命……一定要亲眼目睹公子平平安安地离开京城。”
长清听了这话，脚步蓦然间便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愣怔了许久，如玉也不敢上前问，只能站在原地，等长清自己回神的同时也在心下默默地盘算着早已经叫好了的马车何时才能到。
长清没让她等上太久如玉听到的先是一声心情极其轻的笑声，自然不是欢喜的笑。即便是站在长清身后，如玉也完全可以听出来他这一声轻笑中堪称外露的苦涩意思。
“她自始至终想要的都是我平安，都只是我平安……原来一直是我在自欺欺人，看不透也不愿看透。”
从一开始得知了长清还活着，便派人无孔不入地打听长清的下落，便是希望他过去的几年里平安；
而后来将长清从礼部侍郎府中带到临歌殿，甚至不惜像她素来不屑的那样，动用了并不光明磊落上得了台面的手段，还是因为觉得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要比在宫外安全，这也还是为了他平安；
在得知了他体内贪食蛊虫的存在后，第一反应便是要将他送至南疆找人解蛊虫，是为了他往后能平平安安地过下半辈子；
甚至连最后应承下来与他“私奔”，一同逃离皇宫，长清甚至不知道用“逃离”二字是否还恰当，或许尤歌从来就不认为皇宫有多可怖呢，是因为秦临恭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连在尤歌眼中都认为秦临恭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连“私奔”都是为了他平平安安……
而这当中有没有一分哪怕只是一分的爱意？
谁知道呢？
长清轻笑，笑自己愚昧，也笑尤歌愚昧。
临歌殿
“娘娘，奴婢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与娘娘听。”
若是不将这件事情说与尤歌听，尤歌或许会一直是这么一个世事万千都与她无关的状态，故而虽然很是冒险，后果也不可控，凌云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告知尤歌。
尤歌略微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几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便算是做出了回应。
“娘娘，从一开始长清公子说要私奔，就是在骗您。”
长清的名字就是尤歌心中一根敏感的弦，轻轻地拨动，就能有了五官六感。
“我不许你污蔑他。”尤歌话语中有并不难察觉的厌弃与冷漠——自然是针对凌云的。
“奴婢绝对没有污蔑长清公子。”凌云右手举起，三指并在一起，大有对天发誓的意思，尤歌漠然的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没有一丁点儿反应。“娘娘若是不相信，不妨去问眼下还关押在天牢中的王敏。在娘娘与长清公子重逢之前，皇上曾经召见过长清公子，便是在那时，长清公子为了让王敏死，也为了重获自由，答应了皇上假意与娘娘您私奔的计划。这一切王敏都是多少有些了解的，在皇上召见过后，长清公子在礼部侍郎府中的日子好过了很多，王敏原先的那些妻妾，或是家丁也能证明此事。”
“那你就将王敏找来。”
凌云眸中情绪混杂着看了一眼尤歌，道：“奴婢这就去将人找来，请娘娘稍等片刻。”
说罢，凌云便当真去了天牢。
天牢在皇宫外，一来一回没有一个时辰是不可能的。再加上王敏其实是死囚，虽然秦临恭给了凌云极大的权限，可要从天牢中提出一个死囚来，还是不那么容易的事情。
因着最近异常冷淡的态度，她对被派来侍奉的宫女太监大多时候根本不会给出任何反应，于是秦临恭遇了冷便不再管临歌殿中伺候的宫人，而是让尤歌自己选。从而能够进入内殿的，只有如玉和凌云两个人。如玉被放到长清身边，凌云又去了天牢，尤歌脑子里乱得跟一团浆糊没有丝毫区别。
凌云的话、长清的举动和秦临恭中秋前的温言软语，在她脑子里混杂着，却好像都十分契合地印证着凌云说的“内情”。
尤歌一时间觉得这屋子里头闷极了，便想着到外头走走，可当他一推开门，外头两个守着门的带刀侍卫，便下意识的将刀抽了出来，看清了是尤歌才收刀入鞘。
“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哦，她忘记自己是个被软禁了的阶下囚了。尤歌顿时没有了散步的闲心，当即退回去，将门一合，什么也不想地坐在榻边。
连尤歌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等了多久。大约是一个时辰，总之凌云带着王敏和一群天牢的看守进来时，尤歌已经坐得腿开始发麻了。
王敏说出来的话和凌云说的如出一辙，只是更片面而已。
真相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在尤歌面前，她总不可能再以一叶障目，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
原来他们策划的这一场出逃，从始至终，秦临恭都是最清楚的人。
尤歌原本只是以为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却发现何止是隔墙有耳，这紫禁城中，连每一缕风，每一滴水，花草树木的一动一静都绕不开秦临恭。
这皇宫中也没有能够信任的人，即便是他费尽了心思，才能够放到自己身边的长清，居然也是秦临恭的耳目。
其实秦临恭何必大费周章的，策划这么一出闹剧呢？难不成就为了再伤她一遍，让她彻底明白，世人都是一样的，都如此卑鄙，为了生，什么都可以放弃，也什么都可以做么？可她在皇宫中，难道还见得不够多吗？
“凌云，你有没有骗过我？”尤歌语气恍惚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