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临恭从来动作飞快,说风就是雨。
要大赦天下的消息,当天的晚些时候便传了出去。尤歌总是希望这个消息传得广一些,再广一些,最好要天底下的每一个人,即便是妇孺老少,都有所耳闻。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当真在为那位降生也不可能降生的孩子积福,还是在等一个不可能等到的人的消息。
七日而已,算起来,不过短短八十四个时辰,秦临恭忙着处理朝政,很有些想要将这一整个月的朝政都在这七日里头,处理完的意思,尤歌虽不知为什么,可稍微想一想,便觉着大抵是为了秦临恭曾经提起过的,要带她去江南住上几日的约定。
其实似乎整个皇宫中的人,除了尤歌之外,都格外的忙,忙着准备一场盛大的宴席——过路者皆是客。
而那日绝对的主角,尤歌本人,却每日依旧闲的无所事事,只坐着发呆。
可尤歌其实也不只是在发呆,她还想了很多事情,也想到了很多人,她甚至开始怀念起李荣岚——尤歌怀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李荣岚没少从中作梗,最终那个孩子之所以未能降生,要负最大责任的人,依旧是李荣岚,可尤歌就是毫无缘由的怀念起了她。
或许是尤歌的日子过得太安稳,太毫无波澜,让那段曾经有人处处算计着她的日子显得都有趣了起来。而且若是回过头去看,李荣岚,也不过是个可怜可悲可笑的女子罢了。老哥总觉得,李荣岚才是真正对秦临恭有着爱意的,而后宫中其他的人,多半只是为了权势,为了自己家族中的父兄能有好仕途。可就这么一个真正爱着秦临恭的人,最后极尽痛苦之能事的死在了秦临恭面前,落得个后妃中最难看的下场。
秦临恭大抵是真的分不清楚谁是真的爱他,谁是弄虚作假。总之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他喜欢的,怎么也得喜欢他,他不喜欢的,下场怎么都好不到哪里去,王敏便是个绝佳的例子。
尤歌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要为长清报仇。可即便到如今,王敏也只是被关押在天牢中,甚至连酷刑也不曾受过几次,反倒是长清,竟然已经落到了自尽的下场。
长清算是个性情极其温和的人,真正要谈上恨谁,大概也只有秦临恭和王敏二人,秦临恭是尤歌动不了的,可王敏……一个死囚而已。即便是他这个被架空了的皇后,也还是能够让他死的很难看。
尤歌干脆跳过了秦临恭,自己当即去了天牢,身后自然跟着一长串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用的侍卫。
尤歌走得不算快,故而当他到天牢的时候,闻风赶来的刑部尚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这场面太过于熟悉,几乎与长清被关押在慎刑司时一模一样,弄得尤歌有点儿恍惚。直到尤歌能够看得真切,被押着送到她面前的人的确是王敏而不是别人,尤歌眸中才渐渐有了些许亮光。
“尚书大人,大秦的死囚中,如何死法才是最痛苦的?”尤歌漠然道,全然不在乎王敏面上露出来的恐惧颜色。
刑部尚书思考了片刻,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最痛苦的死法莫过于是凌迟了。”
尤歌如同一个好学的学生般,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那让王敏大人受这刑罚如何?”
“这……”刑部尚书面露难色,这王敏虽说是死囚,可秦临恭刚刚才下旨,说要大赦天下,王敏的死罪该是可免去了,再要凌迟他……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若是传了出去,秦临恭怕是要被传成个暴君。
“大人在担心什么?”
刑部尚书从善如流的答了。
“尚书大人可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大赦天下?因为本宫希望他如此做。”尤歌话语中听不出喜怒,但威胁的意味还是十分明显的。
“这……”刑部尚书依旧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同意了。
“烦请尚书大人找个动作利落的刽子手,不要让王敏大人连死,都死得不够体面。”
王敏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半分释然,反而更加深了恐惧。秦临恭本就像长清承诺过,要将他处以凌迟,最不巧的是牢头与他素有怨结,行刑的日子虽未曾定下,可这老头已经为了让王敏心有戚然,而在他耳边不知数了多少遍凌迟的过程,动作越是干净利落的刽子手,就越会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在大赦天下的旨意颁下来之后,王敏,一度以为自己能够逃过这一劫,却不曾想到,不愿意放过他的居然是尤歌。
如尤歌所言的那样,秦临恭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有半分意见,更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王敏的死期就正式被定在了秦临恭扳指说大赦天下之后的六日。
尤歌想要凌迟王敏,是为了给长清报仇,而关于长清的任何事情,尤歌从来都很认真对待,于是这日,有个特地起了个大早,比犯人都要早到了校场。
这算是第一个尤歌亲自下令杀死的人。
尤歌表情漠然的看着王敏被刽子手捆在了刑架上。随着她一声令下,脸上涂满了黑狗血的刽子手便将一把极其锋利的刀举了起来,在王敏的尖叫声中从他身上割下了第一刀,片下了他一块极薄的肉,然后用刀尖将那片肉举起来,向围观的人,转了一圈,最后抛在了地上。
一场凌迟处死,往往需要好几个时辰,这一场也不例外,尤歌目不转睛的盯着刽子手手中的刀在王敏身上打转,片下了他身上几乎所有的肉。
校场附近围观着的老百姓,已经散去了不少,少有人能承受这样的血腥场面。人总是有良好的想象能力,不由自主的便想象着这把刀,若是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该有多疼。可尤歌没有,尤歌心中连一丁点或是同情一丁点后悔都没有,她若恨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动手,没能让长清看到这一幕。
刽子手身旁有个年纪较小的汉子,不知是他的徒弟或是什么人,刽子手每一片下一片肉,这年纪较小的汉子,便报上一声数。到了第七八百片,王敏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能够看见的肉了,整个人与一副骨架区别并不大,但王敏依然是活着的,依旧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刀。
尤歌想,刑部侍郎的想法绝对是没有错的,凌迟即便不是让犯人最痛苦的死法,也绝对是让想要报仇的人最为喜欢的。
像是看腻了,她终于站起身来,离开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