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歌听了,勉强挂住的笑不免又多了几分苦涩意味,她怎么会不想离开?可秦临恭不会放过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一块地方不是秦临恭能挖地三尺也要将她寻出来的?尤歌不想给长清莫须有的希望,于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离不开紫禁城的,何必想那些不着边际的呢?”
“若是我能带你”长清急匆匆地接上,可在尤歌听出了他想说的话以后,便伸手以一指抵住他唇瓣,以颇为强硬的态度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莫要说这些了,”皇宫的墙没有一堵是不透风的,这边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兴许下一瞬便传到了秦临恭耳朵里头。“你说这些,若是因着不喜欢京城,觉得京城不够好,我也能送你南下去苏杭,去江浙,只要你欢喜。”
长清当然知道尤歌不是这个意思,可这样的想法一旦在心中有了苗头,哪怕只是一丁点儿,都难以掐灭。最好的法子便是趁着现在,趁着他的想法还未根深蒂固,开诚布公地说与尤歌听,于是长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道:“尤歌,你这是在打算些什么?是将我好好保护起来,让我不用忧心于钱银?还是要金屋藏娇?若是后者……尤歌,大可不必了,我不值当你那金屋。”
尤歌几乎惊愕到说不出话,一双桃花眼硬是睁成了杏眼般大小,长清怎么会如此想她?
“你不觉着你此时像极了秦临恭么?”说来可笑,尤歌听见这三个字后,心中所想的居然是长清直呼当今皇帝的名讳,是犯了大不讳之罪。
“尤歌,你怪秦临恭将你软禁在紫禁城中,可你又何尝不是在将我软禁在你为我置办的宅子里头?”尤歌这擦着边的举动,让长清脑中不断地闪现着王敏的模样,王敏一直将他囚禁着,囚禁了三年,囚禁在同一个院子,让他踏出礼部侍郎府的次数一只手便数的过来。
“还是你想像王敏一样,干脆再替我戴上一副镣铐?你既关心着我脚上的伤,想必是不会在同一个位置穿木钉的是不是?那你想将镣铐穿在何处?是手骨?还是琵琶骨?”王敏的样子如同挥之不去的幻觉一般屡屡出现在他眼前,几乎要让他分不清眼前坐着的人究竟是谁,是王敏?还是尤歌?
可王敏不是被抓走了么……他真的被抓走了么?
眼见长清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袖袍挥动间掀翻了放在桌边的碗筷,几声脆响也没能让长清的眸子清明起来。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尤歌低声喝道,试图去够长清的手臂,让长清冷静下来,却被长清不由分说地挥开了——他以为这人是王敏。
腹中的贪食蛊虫此时倒像是懂了宿主的心思,一同癫狂起来。这样的疼痛本该让长清清醒起来,可却更让他想起了王敏,甚至想起了五年前秦临恭给他的那一顿毒打,他几乎能够记起所有的痛苦,又能将所有的痛苦同时集聚在自己身上。
随着贪食蛊虫越发嚣张,长清的声音便一点点地弱了下来。尤歌以为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能让长清冷静下来时,长清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尤歌再顾不得什么与王太医的约定,失了态地喊着让如玉叫太医来。
王太医将长清放平在床榻上,一连诊了三次脉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长清的脉象尚算正常,只是较常人而言要虚弱些许,断不至于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娘娘,长清公子昏倒前,可有什么异状?近几日若是有些什么异状,也烦请一一说与微臣听。”
“今日倒只是激动,可昨日……”昨日尤歌进去时,长清已经好些了,却仍旧能看出先前的痛苦。
如玉是几乎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于是在得了尤歌的允许后便道:“昨日长清公子腹痛,可在吃了些东西之后便好转了。昨日夜里,长清公子睡前也让奴婢备了糕点在房里,奴婢晨起时去收拾时盘子也大多都空了。”
“腹痛却吃些东西便好了……”王太医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想法,只是这想法牵扯甚广,他绝对是不敢妄下断论的,于是王太医接着问道:“那别的时候,与常人无异么?”
如玉仔细回想了一下,长清公子别的时候并不怎么吃东西,若说与常人不同的,便是起得早些罢了。“回大人,旁的时候,长清公子与常人并无二致。”
王太医听了,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释然,眉头反倒皱得更深。
尤歌觉得不对,便凑近了王太医,面上的表情像是对一切都了然于胸般,低声问道:“王大人,你晓得是什么了?”
尤歌的语气刻意压制着,听起来竟没有一丝好奇,还带着几分的威胁意思。王太医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当真没能看穿尤歌装出来的了然,总之是开口解释了。
“微臣虽不敢确定,可也有七八分的把握,长清公子体内,该是有一枚贪食蛊虫。这蛊虫平日里与长清公子相安无事,可当长清公子腹中的吃食都消耗完了,它便出来作祟,噬咬公子……”
王太医还在替他们解释贪食蛊虫为何物,尤歌却已经神游起来,贪食蛊虫是什么她虽不知道,可蛊虫是个什么玩意她还是略有耳闻的。除了擅用蛊的南疆人,江湖中人该是更了解此道……
“凌云,”尤歌唤了她一声,凌云便快步走至她身边,俯下身附耳听着。“你可知贪食蛊虫为何物?在何处能够寻到?又有何人能够操纵?”
凌云思索片刻后答道:“奴婢对贪食蛊虫也只是有所耳闻,这蛊虫只能在南疆生长,出了南疆地界至多也活不过十日,至于操纵……娘娘,贪食蛊虫全凭本能,除了噬咬,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十日……”尤歌总觉得南疆是极远极远的地方,若贪食蛊虫的寿命如此之短暂,当真能活着到京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