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依旧惨白着脸色,额际不断冒着冷汗,眸光不断变换,似乎在与自己作斗争。
“如若你想,朕可以让他在你面前被凌迟。”秦临恭做了最后一把推波助澜,这正是压倒长清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清的眼神突然清亮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他,道:“好。”
秦临恭扬声叫人,王福闻声便推门进来,将长清带了出去。
不知为何,王福对待他的态度倒算是客气的,只是将长清放到王敏身侧不远处,对着王敏施威道:“王大人,咱家今天还叫您一声大人,都是托了这位公子的福。”
王福指着微微有些不解的长清道:“若不是这位公子在皇上面前替您美言,您今日怕是已经人头落地了。王大人,您可知道该如何做?”
王敏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般,平日里的威风全数没了,诚惶诚恐的弓着腰道:“是是是、小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小人一定好好照顾公子,将他当做神仙一般的供着……”
王福露出了尚算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王敏便如蒙大赦,带着长清脚底抹油一般溜了。
若真要算起来,秦临恭今日运气是不错的——长清被带走后,不到一刻钟,尤歌便带着现学现卖的麻婆豆腐来了,二人堪堪错开。
尤歌难得在来找秦临恭的时候面上带着笑容,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端着碟子的宫女太监,秦临恭不明所以,忽然间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皇后这是……”秦临恭的目光落在了,如意手中提着的食盒上,眉头微挑。
尤歌浅笑盈盈着答话:“回皇上的话,是臣妾亲手做的麻婆豆腐。做好了便与御膳房的人一同来了。”
秦临恭赶紧从高位上走下,拉着尤歌的手,将她牵到了偏殿坐下。
“今天怎么想着亲自下厨,若是弄伤了手,朕才心疼呢。”
秦临恭这话仿佛一语成谶了,二人刚一坐下,秦临恭就发现了尤歌手背上几点浅红色,明显是被油溅伤的。
就在秦临恭心疼着张口便要叫太医的时候,尤歌阻止了他,以未被烫伤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道:“皇上,莫要为臣妾这点小伤大动干戈了,时辰到了,便先用膳吧,莫要饿着皇上。”
秦临恭虽然还是坚持着将太医叫来了,还全程皱着眉头,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有尤歌这样的重视,他心中是快活着的。
“天底下最美妙的琴音便出自这双手中,你可要好好珍惜着,为这样的小事伤了,太不值得。”
尤歌如今不只觉得秦临恭净是随口胡诌,也厌恶起装模作样的自己——她听得自己软着嗓子道:“为皇上开心,哪有什么小事,又哪有什么不值得?”
秦临恭终于开始意识到了尤歌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分明是带着目的来的,于是乎,先前那一点点的温存也就变了味道。
秦临恭神色如常,沉默的看着宫女太监布菜,想看看尤歌还有什么招数。
尤歌却也并不怎么说话,若非要比较起来,与往日不同的也就是她会偶尔给秦临恭盛上一碗汤。
“皇上,臣妾想出宫一趟。”尤歌不经意间般问着。
秦临恭却在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例如她出宫是为了什么?为了去看长清吗?又例如,尤歌上回出宫便受了伤,怎么就偏生不懂得长点记性?
于是秦临恭的脸色不可自控的沉了下来,眸光也暗下来,问道:“为何?”
尤歌风轻云淡道:“出宫走走罢了,散散心。”尔后,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尤歌垂下眼皮,沮丧了些。“臣妾想忘掉一些事情……皇上可以理解臣妾的心情么?”
谎言从来是三分真七分假最为可行,借口也是一样。
秦临恭算是明白了,尤歌当真是他的死穴,就算是明知她说的是假话,却没有办法拒绝。
“想来你也不愿朕与你同去,可上回便发生了那样的事,你自己一个人出宫,朕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的。”秦临恭慢条斯理的讲着,尤歌的眼睛却出乎他意料的慢慢亮了起来。
“原本你身旁有个凌云,还会些许武功,如今她不在你身边,要朕如何放心?”
秦临恭这句话话音未落,尤歌便抢白道:“那臣妾便将凌云召回,如何?”
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么?秦临恭倒是没想到将凌云召回才是她的目的,这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的小九九,变得比阴谋要可爱了许多,于是当下便果断的答应了。
翌日
自从上一回出宫,从马车中跌落,尤歌便几乎夜夜受噩梦所困,可昨晚,大约是想着能够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尤歌睡得出奇的香甜,还很难得地起了个大早。
凌云已经被秦临恭口谕召回了,尤歌醒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凌云,忽然间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
“娘娘,我打探清楚了,此人是王敏的琴师,三年前入了府,一直与王敏走的很近,府中下人有传闻道,此人是王敏的娈宠……”
“娈宠”二字无疑刺痛了尤歌的心,尤歌抱着一丝希望问道:“确实是长清么?有没有可能……王敏其实待他很好?”
凌云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道:“不,确是长清公子,而且……而且我见到他的那日,长清公子双脚都套着镣铐,也极其消瘦……”
尤歌的目光越发凄楚,长清到底还是没能如她所愿干干净净地生活在这世上。
罢了,罢了,只要长清人还活着,她便满足了。
“走吧,去礼部侍郎府上。”
王敏府上
尤歌头一回出宫摆足了架子,前头开路喊着“皇后娘娘出行,闲杂人等退避——”的太监,后头跟着伺候的宫女统共算起来该有二三十个,加上车马架子,队伍算得是浩浩荡荡,气势汹汹了。
尤歌就摆着这样的架子一路到了礼部侍郎府。
王敏早带着正房小妾等一干家眷在府前跪着迎接她大驾光临,而尤歌是早就想好了,不打算让王敏过的轻松,于是乎坐在马车里头,硬是耗了一炷香之长,等到王敏带头喊了第四回“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后,尤歌才从从容容地被凌云扶着从马车中走出来。
“本宫听闻,你府上有一名琴师,名唤长清,是也不是?”尤歌扬着下颌,斜睨着眼睛看人,一张绝美的脸蛋显得冷艳而又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是、是。微臣府中的确有此人,请皇后娘娘在府中稍作休息,微臣这就派人去将他叫来。”王敏简直搞不清楚,自己三年前捡来时,还不过是个乞丐般的人物,如今怎么就成了如同皇亲国戚一般的人物?先是皇上找他,眼下又是皇后亲自来看他。
尤歌坐在正厅的高位上,等了片刻便被磨没了耐心,冷声对跪在堂下的王敏道:“找个人而已,你还要拖延多久?”
她太想见到长清了,这几乎是唯一一个,还能够证明她曾经是宫外那样自由的女子的人。
冷铁制的锁链相互碰撞的当啷声由远而近响起,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步伐缓慢却坚定地走来,径直走向尤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