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桃花村一事后,楚卿詞便对死亡越发敏感,才听那丫鬟说完,便急急起了身,朝那丫鬟望去,手里捧的水也跌回了溪流中,待她反应过来后,自觉失态,面上也蕴了层红意。
那丫鬟方才因是赶得及,未注意到楚卿詞,此时见了她,后面的话便是支支吾吾的了,高长恭弹了弹衣袖道一句无妨,那丫鬟才敢继续说下去。楚卿詞本无意听别人的事,此时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寻了个相对较远的位过去,零零碎碎的竟也听了些。
“午时奴婢送饭过去,人还好好的,晚上送膳去时,未敲开门,奴婢想着恐是同往日一样,去了竹林散步,便将晚膳放于院中。方才奴婢去收拾东西,发现膳食一丝也未动,问起院外的青棠时,才知道自午膳后便未见人出来,这才起了疑,又唤了几声未见人应,便自作主张进去了,发现时……那位早已经断气了。”
话虽说了,可绿云心里忐忑不安,说白了,若是院里的人伺候周到,岂会这个时辰才发现?
高长恭听言皱了眉,眸里泛了丝冷意,指腹一下一下的点着桌面,“人何时断了气你们都不知道,潇和苑的人可是越发会做事了。”
绿云的身子跟着颤了起来,王爷平日里性子温和,今儿神色冷漠,莫不是那人很重要……思及此,她越发不安。王爷刚把人带来时,他们自然是伺候的小心周到,可到了后面潇和苑的人见王爷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每次来都是摔门而去。这些人也为王爷感到委屈,久而久之的,就越发不尽心了,更遑论那人脾气暴躁,丫鬟婆子们便更是懒得进出那屋了。
“奴婢……奴婢伺候不周,甘愿领罚。”
“潇和苑的所有人,各罚月例一月,下去吧。”高长恭阖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喝点粥,消消气吧。”
楚卿詞见绿云走了,这才过来,见高长恭正在气头上,就盛了碗粥递了过来。
斛律哲目光落在远处,那一惯嬉皮笑脸的也难得的有个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儿,“当年应该不只他一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长恭睁眸,俩人四目相对,他点了点头,斛律哲见他懂了,瞬间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儿。
楚卿詞自是听的云里雾里,可也惊叹斛律哲瞬间变脸的能力,以前常听爹说女人变脸变得快,一会儿晴一会儿阴,可她现在看到的这个究竟该属于什么呢?
高长恭喝了楚卿詞递来的粥,怒气压下去不少,又听斛律哲一番言语,心下自有了较量,便也如往常神色了,遂唤了外面伺候的曲莲进来让去寻了苏管家来。
苏管家是原是跟着高长恭的,后来受了伤便退了下来在府里当个管事的,尽心尽力的自然不在话下。此时听王爷叫他,又想到方才潇和苑的事儿心下也明白了几分。
苏管家还未进清澜院,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的,待进去了才看见王爷笑的惬意,斛律公也是一副慵懒样,嘴角噙着笑意,而那位被王爷带进府的姑娘亦是眉欢眼笑的,嘴里说着手里还比划着。苏管家当即明白这笑大抵是因为这姑娘了。这般想着便又往前走了几步,复垂眸行了礼,楚卿詞正说到开心处,见有人来了,便止了笑不再言语,打量着行礼的人,他一身青色布衫,发丝亦用布带束着,全身透了股儒雅之气。她想到以前家中的管家也差不多如此的,是不是所有的管家都是儒雅书生。
“潇和苑事发突然你去看着处理,人到底是在府邸没得,好生葬了吧。”
苏管家应声准备退下,便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寻着望过去,却有一丝眼熟,轻笑颔首也未多想便离去了。
原本好好的一餐,被这番打扰下来,三人皆没了胃口,便回了各自的院。
楚卿詞回了竹韵院,这才想起本打算问的事还没来得及说呢,又匆匆整了整衣衫往映辉院去。
楚卿詞心里放着事,脚上便走的快了些,裙摆上绣的蝴蝶戏百花,行走间便是穿花蛱蝶。
待到映辉院时楚卿詞额上已生了丝薄汗,取了绢帕轻拭,拦了一名正往外走丫鬟,“不知王爷是否在里面,烦劳姑娘通传声。”
“王爷未回过映辉院。姑娘还请别处看看。”
说罢,盈盈行了一礼便越过楚卿詞离去。
没在里面?她伸着脖子往里望了望,院里的房子笼罩在昏暗的仅剩一丝的夕阳里,半点光亮也没有,院里伺候的人也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甚至没有一丝生气儿。
楚卿詞打了个冷战叹了口气,这座府邸这般大,她要去哪儿找他。
离开映辉院,楚卿詞漫无目的的闲逛着,直到最后一丝夕阳沉在山谷,星月皎洁之时。
她摘下树上的一片叶子随着折着,正不知该去哪儿借着月光依稀看到立在水中的亭子和通往亭子的桥,便往亭子中去。待的到了亭子才看清上书“樽月亭”三字。
亭子的四周皆绕着轻纱,风吹过素纱轻扬卷着丝丝水汽,也吹散了水中的月亮。楚卿詞倚在柱子上,身影在轻纱里隐隐绰绰。她拿着方才摘的叶子放在嘴边吹着,宛转悠扬,思念伴着清风飘散至远方。
“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
高长恭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恰好一曲毕,嘴角不自觉蕴了笑,眉目如画。身上突然热了许多,垂眸望去已然多了件披风。
“夜间冷,先将就这一件吧。”
高长恭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越发柔和,眉弓如月,顾盼神飞,鼻挺如峰,傅粉何郎,雅人深致。
楚卿詞看的俏脸微红,垂眸忙道:“不……不用了,我穿了,你怎么办?”
说着便去解披风的带子,高长恭情急之下抬手去制止,两人手碰在一起时,楚卿詞心里酥酥麻麻的,急忙将手拿开,而高长恭下意识却希望这双手没有拿开,他将手拢在袖子里,感受触碰时的那一丝温度。
“方才去映辉院里找你,你不在……袅袅还是没有消息吗?”
高长恭看着眼前人的眼神里充满着希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瞥了头对身边的小厮吩咐了几句,指了亭内的石凳道:“娇俏的女儿家论起站功可一点不输男子了。”
“嗯?”楚卿詞一心在袅袅的身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他为何意,噗嗤一笑,盈盈上前落座于石凳上,目光落于湖面,黛眉微颦,幽幽叹了口气,“袅袅还没消息吧,真不知道她这个丫头去了哪儿,处处让人担忧着。”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姐妹俩都是心意相通的,你没有心绪不宁,她定然无恙,指不定也在到处找你呢。”高长恭那句“如果她一直没有消息,或者……”终是没能问出口。
灯笼的光落在楚卿詞的脚边,也打乱了她的思绪,转了眸子望去,落在来来往往忙碌的丫鬟身上,复而抬眸望向高长恭,有一丝疑惑有一丝惊喜,嘴角扬着抹浅笑。
“若是让你回房休息,你怕也是难以入眠吧,不若和着棋子琴音来一次月下浅酌。”高长恭举杯笑望着楚卿詞。
“下棋弹琴我倒是会一点,可这小酌怕是不能了,王爷好意,卿詞心领了。”她有些为难的看着高长恭,面上尽是歉意。
“你不妨浅尝一口,这桃花酒酿了好些时日。”
他挥了挥手,一旁伺候的丫鬟会意,上前为楚卿詞斟了杯茶。
楚卿詞听言,也不再推脱,执杯轻抿,入口桃花的香味绕在唇舌之间,酒味反倒不那么浓郁,她有些惊讶,以前姑父喝酒时,浓郁的酒味只闻着便让人生了醉意,“若今日未尝此,便真会后悔了,可惜,我不善饮酒,便以茶代酒了。”
棋盘早已摆好,因着楚卿詞在下手方,便请了高长恭先抓白子。一盏茶功夫,胜负虽明了,可高长恭的心里早已激起了层层波浪,眸里的笑意越发深了,举杯一饮而下笑道:“楚姑娘真是让人惊喜,不知楚姑娘还会些什么”
收了棋子,楚卿詞执盏轻抿,云袖拂过桌面,落于腿上,“不过都是略懂一二,班门弄斧罢了,也就是王爷不嫌弃。”
“哦?”高长恭将这一声拉的抑扬顿挫,“索性今日琴也在这儿,楚姑娘可愿意与我合奏一曲?”
楚卿詞一时间有些愣神,看着桌上的棋盘被快速收了下去,这才回了神道:“王爷若不嫌弃我琴艺不精,一曲《秋宵步月》可好?”
高长恭在手指间转着玉箫,听言,目露惊诧,扬眉道:“这《秋宵步月》乃柳世隆所做。在朝不干世务,垂帘鼓琴,风韵清远,甚获世誉,说的便是他了,只这首曲子并非广泛流传,没想到,你倒是会,那我今日也算是有耳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