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袅袅很亲切,有点像外祖母喊她吃饭时那种随意且习惯性的口气。那时候两家人已经住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爹爹以捕鱼为生,舅母和楚楚帮街头绣坊秦大娘绣花,得些碎银子,支撑家里的开销。好像只有她整日没有什么正经事,一会儿去后院浇菜,一会儿帮娘亲添火煮茶,要么帮外祖母捏肩捶背……
迷惘的目光直直盯着宇文毓,却不叫人觉得无礼,如水双眸似七月流萤扑腾着浅翼,一闪一亮似是穿透岁月流年回到多年以前,被幸福包裹住的人儿,眼底有了湿意。
“王上……奴婢可以回一趟家乡吗。”声若蚊吟,似夜莺蹄鸣在苍穹之颠时的惶惶不定,音在颤,进入人耳,不由面色皆一顿。
宇文毓收起笑意,自镶金嵌玉的龙椅上站起身,走到殿中央。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行。”
宇文邕眼底一动,深若寒潭的水底似被投入一粒细石,漾起圈圈点点的波纹,层层叠叠,浅涟轻漪涌动如微,又慢慢归于平静。
“奴婢谢过王上。”
下跪的身形被人拦住,宇文毓难得的蹙了一回眉。
“让四弟陪你去,路途遥远,也好有个照应。”
这次女子没有异议,默默点了点头。
宇文毓笑了笑,“你先去殿外侯着,朕有话要单独与四弟说。”
“是。”
她的身影隐没在珠帘之外,宇文邕收回目光,沉声道:“王兄查到了?”
宇文毓指座示意,宇文邕也没坐,只听宇文毓沉吟道:“的确与你母妃有关。”
宇文邕望向虚空处,一时无话。
宇文毓看不懂,索性问:“上次问你,你说你在查一件事情。你母妃的行动是否跟那件事有关?”试探性的又问:“她在阻止你?”
摇摇头,宇文邕有些头疼的落座于椅,事情的发展偏离预想,看来当年的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如果母亲是阻止,那么宇文护呢?是跟自己一样,在调查,甚至想要杀了背后之人?
不,不可能是这样简单,更大的算计还在未来的波涛之中……
“你打算一直利用她?”
“不然呢?”她长得太像那个女子,他才会在费鹏的手下将她救下来。宇文护中没中招都没有关系,他会将血淋淋的事实再一次摆于他的面前。
宇文毓欲言又止,淡笑了下,才略有严肃的道:“此去北齐,万事小心。”
“知道。”
从勤慎殿出来,一眼看到白玉栏旁立着的女子。玫红色夏裙迎风轻翩,像只轻快的蝶,栖息在阴凉的殿檐下。听到脚步声她转眸来望,竟然笑了一笑。
“谢谢你。”
宇文邕细看了两眼眼前人,权做笑纳,轻扬云袖,率先提步而离。
“准备一下,就出发吧。”
“晋国公那边……”自己到底只是一个奴婢,如果宇文护问起,总也要交代一下。
“这种事,交给我。”宇文邕帅帅的说。
二人乘轿至晋国公府。
不知宇文邕是怎样跟宇文护说的,也仅仅只是一盏茶的功夫,玉兰树下侯着的女子就看到他们一道自书房走出来。玉阶旁是上好的玛瑙切成的两溜护栏,在熠熠生辉的日光下泛出令人炫目的色彩来。
他们就停步在玉阶上,隔着一些距离,隔着一些花草树影,宇文护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迷离深沉,似……似是一口千年古井,看似波澜不兴如一汪死水,却又让人觉得,在它深深的底部一直潜伏着一种神秘的动物和一种未知的力量,你永远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与它迎面相见一较生死。
清风阵阵袭来,吹落花瓣如雨撒了一地,划过眼睑,她猛然回神,不由心神一凛,定眼看去,就见宇文护偏头与宇文邕讲了句什么,宇文邕微微含笑很是顺从的颔首回话,宇文护再看一眼宇文邕,往侧面而去。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宇文护一走,女子就提步往前询问正走来的宇文邕。宇文邕轻嗯一声,笑转眸,“你猜。”
“呵呵呵,”女子干笑起来,朝天翻个大白眼,“好像谁真的很想知道似的。”
宇文邕陡然停下步子,落后两步的人差点撞上去,正要怪责,却见清俊的男子奇怪的盯着自己瞧。
“你不去收拾东西,跟着我瞎费什么劲儿?”
女子忍下再一次翻白眼的冲动,淡定,淡定,千万不要得意忘形……她轻缓的吐纳着气息,扬起一张明丽如三月春花的笑靥,十分客气且温婉的道:
“我本两袖清风的来,实在不应该携带哪怕一片花草离开。公子请带路,这一程,还请您多多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
宇文邕脸部抽搐了一下,赶紧转开目光,溜之大吉。
“诶宇文邕你慢点……”
阳光有些烈,没关系,挡不住归心似箭的脚步和对生活充满向往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