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宇文直拖着无力的步子走过来,直接瘫坐椅上,那大夫上前搭脉问诊,看了半天,柳柔儿问:“怎么样?”
那大夫咦的一声说道:“公子没事啊,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了肚子!”
叱奴氏眉目松开,又十分的不耐,“你可看清楚了。别误人。”
大夫明显不喜欢听这种质疑他的话,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道:“的确是闹肚子,错不了,夫人放心。”
“好好的,怎么会闹肚子?”
“请大夫随丫鬟下去开药方吧。”
一时只剩四人,宇文直开口要水,柳柔儿比流朱快一步斟了送去,流朱面上闪过懊恼,不悦的盯着行动如翠柳扶风的女子。
“公子,你是不是吃了柳姑娘做的点心小吃什么的所以闹肚子?早说了,民间那些古怪小吃,不干不净,要少吃。”
“我今日才过来,怎么也跟我无关呐。”
柳柔儿带笑一句,让流朱更是火大,“那往前也吃了不少吧,往后也再不能吃的,你得记住。”
宇文直浑身无力,虚脱了一般,好半天才将半盏茶喝完,柳柔儿无心与人吵嘴,细细将他嘴角水渍拭净。眼见他瞪了一眼流朱,她倒说起好话来,“这话没错,爷定是不禁嘴,在哪里吃错了什么才叫肚子这般痛。姑娘也是好心,爷该听听。”
流朱动了动嘴唇,猛把白眼翻,谁稀罕她的假好心了,“这话是了,夫人和公子不才从四公子那里回来嘛,别是酒水太差的缘故。”
“你说什么?”
叱奴氏冷目相向,流朱心中一凛“奴婢没说什么,没……”
叱奴氏拧眉思忖,片刻,“去,把那做菜丫头带过来!”
流朱不敢耽搁,急忙去办了。
“娘。”
宇文直无奈喊出声,叱奴氏丢来一个眼神,他悻悻然闭嘴。
肚子还疼呢,一个个这么大火气。
“夫人!”袅袅喘着气,碎步跑过来垂头沉声道:“奴婢敢保证,那些菜绝对没有问题。”
“你的保证?就是凭的你那瞎乱的搭配?”
袅袅被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宇文邕送走宇文护夫妻,午后也没事,便陪着一起过来了,怎么说,也是在他那里出的这事。眼见宇文直颓然挂坐在椅子上并不像恶作剧,他蹙起眉头,两步过去给他把脉。
“你什么时候学了岐黄之术?”
他片刻即把完,宇文直甩手不看人,他也不计较。
“菜的搭配,应该没有问题,我和娘也或多或少吃了一些,可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叱奴氏紧瞅着袅袅,宇文邕紧瞅着她。母子俩的模样,很多时候如出一辙的固执。
“听你这话,我跟你两个出了事才好呢!”
“娘,我只是就事论事。”
“事实是你弟弟吃了一顿饭就闹肚子,亏得也没有隔三差五的去吃,否则还不知要如何呢。”
“娘,您非要说的这般难听?”
“这就是你跟娘说话该有的态度?”
母子俩的声音渐渐加重,宇文直刚开始冷漠看着,这时候有点傻眼,缓缓的说:“娘,其实就是闹肚子,不打紧……”
“你帮着他说话?”食指一指宇文邕,又指袅袅,“还是帮着她?你们沆瀣一气,有史以来唯一一次,竟然是为着一个小丫头片子来顶撞为娘的?”
宇文直讪讪闭嘴,宇文邕别开眼睛不说话。柳柔儿轻轻的说:“那爷,你想一想,有什么是夫人和四公子没有吃而你一个人却吃过的?”
“有啊,瘪。”
袅袅,“……”
几个人皆一愣,流朱险些没有绷住,佯着去劝叱奴氏以盖过尴尬。“夫人,算了。”
花厅一片宁谧,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转眼处,琼鼻大眼,五官精致,这应该是柳柔儿第二次近距离打量斜面不远处站着的姑娘。忆来灵动的双眸,此刻怔忡沉思,她正想问一问,她已然抬起头。
一脉流光随着昂起下颚那好看的弧度轻晃,两片薄唇轻轻掀动,泉水激石般泠泠的声音响起。
“奴婢想,奴婢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宇文直探究似的目光望过去,突然明白过来,动了动软浮的身子,纳纳的说:“哪儿啊哪儿啊,说了小事一桩你们太爱纠结了!各自散了吧!”
“六爷,您吃辣酱的时候,有没有觉着很咸?”她粉面微微晕着愧色。
“是啊,下次调淡点就是了。”宇文直无所谓的说,一时又起身,正逢丫鬟捧药来,那丫鬟也不让路,说:“大夫让公子即刻饮下。”
“好个没眼色的!屁——”
一阵恶臭,宇文直的脸都气绿了,推开端药的丫鬟拔腿就跑。
那丫鬟吓得红了眼眶,愣是好一会儿没能明白六爷为何生气。
宇文邕微微思忖,“辣酱,是芳菲院给你的?”
袅袅默然点头,虽然不清楚他是如何知晓的。
会有问题吗?李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来上回自己拉肚子并不是因为吃了西瓜,而是因为那天吃了辣酱。
“娘,我们先回去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袅袅手上一热,才被拉着走出几步,叱奴氏的声音响在背后,“如果我现在就要个交代呢?人,你不准带走。”
她和宇文邕都停下步子。
宇文邕从来没有拂逆过叱奴氏,似乎顺从,早已经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原则,叱奴氏深知这一点,她想看看,他的儿子,会不会也有破例的一天。
当然,其实,他们之间很少走动,没有亲近,自然也不存在什么违逆之论。
“夫人,我先告退了。”
宇文直不在,他们母子之间有话说,她身份尴尬,总归是外人。待柳柔儿走远,叱奴氏方捡张椅子坐下。
“你们兄弟大了,不听话,我也不大管,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不知道你们都在做什么。你原先花了不少力气教她琴棋书画吧。怎么,没了后文?”
“母亲,这些事,你不要管。”
凝神听进两个字,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感觉,叱奴氏彻底恼了。
“你可真是我怀胎十月的好儿子。”
凤眸中隐怒,她绕到他们面前,袅袅垂头避开她并不友善的目光,她哼的一声道:“我看你要如何下定这个决心。”
她的拂袖而去,袅袅只觉胆战心惊,宇文邕面色晦暗难明,她怯怯的问:“我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可是……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这么顶撞你娘亲。”
听她声音渐渐小下去,他回眸摇头,“不关你的事。”
她心中不是不感动,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她更是纠结。
“让我自己处理吧?”
想了片刻她最后说。
“你打算如何处理?”他拉着她走边问。
目光自他大掌中收回,她无奈笑道:“最直接的开门见山,不然呢?”
马车驶进司空府,她去到芳菲院。大片木槿花开的正好,花繁如盖,绿叶婆娑,显得生机勃勃。清风阵阵时,紫红花枝在风里摇曳自得。
李氏一手扶着后腰在苡薇的牵搀下,在院子里悠然漫步。斜看去,花人两相映,很是温馨。
“虞妹妹,快来坐。”
她转身看见袅袅,依然是亲亲热热的,袅袅走过去,不动声色的目光想要在她脸上找出别的什么痕迹,可是失败。
“夫人。”
与李氏先后坐下,果然她无奈一笑,“是真见外。这会子,是从哪里来?夫人六爷他们呢?”
“吃了就回去了。怎么样,夫人身子还好吗?”
午膳时分她派苡薇去告罪,说身子乏力不适,请夫人好好用饭,苡薇磕了一个头,叱奴氏点点头,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有心记挂,好多了。”她其实没有不舒服,只是因为自来就不得叱奴氏喜欢,她索性不往人前凑。“夫人还是没有吃多少吧?”
许多事,多年便是如此,大家都心照不宣,见怪不怪。
“是,夫人只捡了几样吃,六爷倒是吃的不少,还吃出了毛病。”
“嗯?什么?”
“夫人,奴婢有话就会直说,若有冒犯,还希望你多多担待。”触到李氏意外的表情,袅袅缓缓勾了嘴角,颇有几分苦涩的笑。“辣酱里边,到底放了什么?你的目的只是不想让奴婢跟着进宫吗?其实奴婢本来就不想去,你大可不必如此。”
李氏啼笑皆非,缓缓蹙了眉,“这么说,在你的心里面,我就是这样一个小人?”
深吸一口气,“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辣酱的确有问题,如果夫人觉得奴婢是信口胡说瞎猜测,奴婢可以把辣酱带去给大夫查看。只是如此一来,必定惊动四爷。奴婢拉肚子事小,六爷却因此遭罪,怕不太好说。”
“四爷。”李氏喃喃于口,脸色也冷下来,“你这是拿大司空来威胁我?”
“夫人明明知晓不是,奴婢只是想问清楚。”
“问什么?按照你的意思,我送你辣酱,我还在里面做手脚,我是蠢得不看见走路么?”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