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对她们有赞赏,有怜惜,亦有谦然,或者说是歉然,“不及这样的美誉,受之有愧!”
“皇兄!”宇文邕亦有动容,转看双姝,“那为何是惊憾?”
宇文毓慢慢仰头望天,轻吐一口浊气,“晋国公今日未来,据说是身体抱恙。”
袅袅姐妹相视一眼,候他下文。
“朕欲一展抱负,可惜没有心意相通的好伙伴。”
“皇兄……”
“四弟别说,朕都知道。可恨你我兄弟不能明着联手,先拔了这颗毒瘤——”七尺男儿眸中蕴泪,仰天长叹,“不知余生还能否为天下子民做些事,一定这乱世江山。”
“一定能的!”楚卿詞与袅袅同时说,她亦有唏嘘,“天下子民若能知道皇上这话,必定感激涕零了,非得要日日祈祷皇上平安喜乐福寿延年的不可!。”
“朕不需他们这样的祈祷。”转而失笑,略正了色,方回眸:“与你们说这些做什么。”
“皇上是嫌我们文墨不通,不能懂您的心境么?”
“是你们芳龄少许,不该困此迷局,徒添烦忧。”宇文毓将两物递还,“朕已铭记于心,物件你携回去,记住朕这话,朕希望你们,”目光往三人身上去,“无论何时都能开开心心的!”
袅袅不知该不该接,去看宇文邕,他皮微微思索,便伸手接过,什么也没有说。
宇文毓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笑了笑,自走了,宫女太监随行左右,也是隐隐绰绰,可那颀长背影,却是说不出的落寞孤寂,让人望之心酸。
“袅袅……”
楚卿詞轻轻一声唤,袅袅回过神来,探手才知,原来满脸泪痕。
回府路上,一径儿沉默。鼻端全是酒味,两个女子暗暗蹙眉。
下了马车,见府门口有一人立在风寒之中,看样子,是候了许久。楚卿詞飞奔过去,有责怪,“手都是冷的,何苦来?”
袅袅亦走了来,“这是怎么说,不在里面围炉取暖,跑这里守起门来了。”
“与我在一起,你还怕她出事?”宇文邕亦道。
高长恭啼笑皆非,“我一个字还没有,你们一人丢一句过来,我先回谁的好?”
宇文邕叫都先进去,“便是都不困,也都先进去喝杯茶。”
袅袅暗暗冷笑看他一眼,进到殿中烤火,高长恭说:“你娘原也一起等着,我怕她受寒,便让她先回去了。我不问你们都发生什么事,只你们好歹都说说话,别让我觉得,你们被谁打劫了似的。”
袅袅噗的一声,饶是心中有事,也忍不住笑了。楚卿詞索性往他肩头一靠,长叹道:“你们都生在帝王家,我十分庆幸你没有当皇帝……”
高长恭一愣,微微笑问:“这是怎么说?我爹爹便没有称帝,自然不会轮到我。你总不是在说,若我是帝皇,便要纳三宫六院设七十二妃,而你——怕苦等于我?”
袅袅也是一惊,“高公子,你变了……怎么有种六爷的感觉?”
楚卿詞亦有同感,才见过宇文直,那人的确爱开玩笑,无边无际的开。
“六爷系谁?”
“不早了,先休息?”宇文邕脸色一冷,率先走了。
“哼,只要你不痛快,我就痛快,今夜梦里一定大赚几百万两黄金!”
楚卿詞这才知道,她提起宇文直的用意,与高长恭对视一眼,二人均笑着摇头。
翌日晨起,宇文邕自然是进宫了,这日要陪伴皇帝去皇陵祭祖,也不知几日能回。
高长恭负责陪伴姐妹两个出门买东西,兼付账。袅袅不忘打趣,“自从高公子来了以后,我荷包都不曾动过,真真是极好。”
楚卿詞先不依了,“宇文公子没有给你发月例不成?”
“就那点月例,是不够花。”他倒总是借钱给自己,可是自己要到哪一年才还得起?倒是想不还,凭什么?“好了好了,走累了,该回了。今儿趁合欢她们都家去了亲戚家去了,你们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袅袅是行动派,回府后直接奔她们的住处,虽然没有给楚卿詞他们安排的住处那么华丽宽敞,到底收拾干净,看去一尘不染。袅袅先烧了开水沏茶,让他二人院子里坐着下棋。
“你要是不放心,便把她接回去?”高长恭猜度她的心思,“姐夫照顾小姨,情理都通。”
近来是与他亲近不少,楚卿詞却也忍不住红了脸,并未与他纠结这个,而是缓缓摇头,“哪能呢……”她的事,他们看不透,她又不肯说。再有姑父在北周,她也定不肯走,只是这些事一时也没法和他说清楚,“我们别多事,先冷眼瞧着些。”
水沸腾滚滚,袅袅提壶灌进杯中,给一人捧了一杯。
“大老爷们似的,以后你们都要还回来的!”
楚卿詞戳她额头,“三求四求的我们才肯来,来了喝你杯茶你还有的话说。”
“我乐意。”
高长恭笑笑摇头,举杯吹浮叶。
袅袅瞅着楚卿詞腰上的荷包,眉毛一挑,有些不高兴,“我寄给你的第一封信,不是有个香囊?我还给放了几粒北周才有的花籽儿,你别是随手丢了?”
楚卿詞着实没有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事,“在啊,我带着呢,在房中,我找给你看?”
“不看!”马上焉了,原想借此拿乔,让她捏捏针线干活呢。
“你又想绣个什么?我帮你就是了,怎么,从小到大也没少麻烦我,如今倒不好意思了?”
撅嘴,是看高长恭,“你如今都要成王妃了,怕是叫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拢在手心怕摔了?我还敢叫你做事?”又看楚卿詞,“你别瞧着对你这么好这么温柔,当时大雨中错拉了人走,发现是我,那眼神恨不得活剐了我……”
“虞姑娘还记着呢?”高长恭原要笑,发现她低着个头,不知为何,突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并着紧张,慢慢朝楚卿詞看去,意思是寻求帮忙。
楚卿詞再次没有想到,这都何年何月的事了?
“我把他摁住,你来打?”
袅袅倏的起身,避开身子不让他们瞧见她眼中的泪,“你想打,自己打,可别拉我出头!”
一溜烟跑进屋内,楚卿詞笑了一声,也跟进去。
“你找什么?”
袅袅在箱子里翻找东西,回她说:“我记得我放着一匹好布,想用来做衣裳,你帮我绣些玉兰呗。”
楚卿詞就帮她翻着找,偷偷看她面色,却被她发现,袅袅站着不动大大方方任她瞧,她倒是看不出什么,只得问:“你最近心绪不宁?我看你情绪一时一时的……”
袅袅甩掉手中的布,又继续找,“其实也没有吧,我知道你想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永远不要想起那一日,本来要在那日拿着这匹布去问他的意见,却……终生的痛。
楚卿詞还要再说,手中摸索着一个东西,她一看,顿时好笑,“这是你绣的?几时绣的?怎么你绣工还是没有任何长进?”
袅袅一看急了,伸手就要去抢,楚卿詞有心逗她开心,故意迎她面让她抢,又每每在她几乎要触及之时猛地抽走,如此这样好一会儿见人似要发怒才跑去外间躲在高长恭后头。
“你们又闹什么?”深深的无奈,却早已习惯。
“长恭,你快看袅袅的针线功夫……从前你只听我说,却未曾真的看过,这会子你可得好好瞧瞧……”
高长恭自然偏帮楚卿詞,一把接过,作势去看,嗯嗯几声,“还有待练练,假以时日,成就约莫也可观。”
“你们少妇唱夫随!不讽刺人,能少块肉吗?”
楚卿詞见好就收,拼着被打死的可能性,挪去袅袅面前,“好了,不逗你了。像你会做菜,我却不会啊,人无完人。”
“嘻嘻嘻。”袅袅把张俏脸一转,“谁跟你笑。你以为你美啊。”
高长恭随手把方绢子放在桌上,好笑看着他们姐妹二人笑闹。也是无意一阵轻风,差点把绢子卷走,他抬手去压,目光蓦然凝在那个弯弯扭扭的半个“卿”字上。
的确有一些眼熟。
在哪里见过?
目光微微转向袅袅身上,高长恭不觉沉思来。
“虞卿。公子你呢?我总不能喂喂喂的叫你吧?”
那时候她说她叫虞卿。
后来才知道她叫虞袅袅。
“你们姐妹二人名字里好似都有个卿字吧。”高长恭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手指还压在那绢子的卿字上。
“对啊,今儿个是怎么了,都净问些这莫名其妙的事儿。”袅袅颇为奇怪的看着他们“夫妻。”又道:“那时候我说我叫虞卿,可不是骗你,其实原本我就叫虞卿,袅袅是小字来的,然后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为了和楚楚区分开来?大家渐渐的都喊我袅袅多,没人喊我卿卿了!说起来,都怪你,楚楚!哼。”
楚卿詞皱着鼻尖,“分明我比你大好几个月,我的名字在前头的啊?怎么能怪我?”
袅袅就傻笑,又问一脸茫然的高长恭:“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