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遥远的回忆，早不知道随着时光的流逝掩埋在哪个旮旯。
虞安茫然的摇摇头。
“不太记得了。前辈为什么要问这个？”
“那块玉佩是关键，当年有一些事情，其实你都有参与，只是可能你知道的并不全部，或者说，你潜意识里选择忘记。而如今，你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不过是因为心里装满了仇恨，这绝对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我不会帮你，除非你想通了，真正的想通。”
虞安大惊，“前辈，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回来！”
那白发老人的声音阵阵空灵般传来，“天下藏宝，不过是一抹执念而已。”
虞安追出百来步，又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来如鬼魅，去似神灵。
虞安回到兰陵王府中，院中只坐着三个人，斛律哲和郑天诚都已经回去了。
“袅袅还在睡？”
望向楚卿詞卧室的方向，隐隐的不安充斥在虞安的心间，女儿这一路上都表现得什么事情也没有，可她越是假装平静，他越发觉得心疼。
“是的姑父，午后没事，你也过来坐坐。”楚卿詞起身扶他，见他没有背篓子不觉奇怪便问：“姑父采的药草呢？”
虞安这才想起他把这茬给忘了。
“没有寻到，好像不是这个季节。”
“那也不拘什么，回头我让人备些清火安神的药水来。”高长恭走过来说，又笑着看楚卿詞，“你顺便也用一些，我看你吐气老粗了，定是虚火太旺。”
楚卿詞没有想到高长恭这么细心，她的确有些上火，这两天都不曾蹲厕所……不过他这样当着姑父的面说这个话，她真的脸红了。况且旁边还坐着母亲。将头一扭，不理这个话。
“阿詞是急的嘛？”秦氏起身将她拉过去坐着，“要稳重，急什么呢？虽说大姑娘上花轿是第一回，但是你爹娘，我，如今姑父袅袅都在这里，多圆满，不用怕，也不用急。”
楚卿詞睁大眼，“娘，你好好的和长恭一样瞎说什么呢，没头没脑的编排，谁急了。”说完一溜烟跑进去找袅袅了。
秦氏微微一愣，忍不住掀起了唇角。
高长恭宠溺的笑。
虞安有些神游天外，默默找了张椅子坐下。
楚卿詞推门而进去，轻手轻脚，没想到还是吵醒袅袅。
“醒了？要出去一块儿坐会儿吗？”
袅袅摇头。楚楚以为是她吵醒的自己，其实在爹爹回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后来听到舅母说楚楚终于圆满了……她心中无比感伤——是喜悦和遗憾的并存。为楚楚喜悦，为自己遗憾。
看到所有人开开心心的，她心中总是无比酸楚……有时候甚至控制不住眼泪，好在他们都以为她是替楚楚高兴而生出的情绪。
“楚楚，真的好难等，真的恨不得马上看到你穿着嫁衣的模样。”
她说的突然，楚卿詞俏脸又是一红，看她不愿意起身，索性坐在床沿陪她说话。
“好不真实。”
袅袅就笑，“是幸福得不真实？”
楚卿詞点头，“从桃花村出事到现在，前后一年多一点点，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嫁做他人妇了。我恍惚感觉我还只有十岁多一点点，记忆还停留在与你一起在桃花树下嬉戏……怎么转眼我就要嫁人了？”
“还是人中龙凤这种大人物。”轻轻的声音加进去一句，袅袅也随着她说的话把回忆抛得很远。桃花村桃花林，小人儿追逐跑闹……宇文邕俊俏的脸庞窜入脑海，还有他一贯低沉的声音，以及对悲伤不能自已的自己的宽慰和安抚。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嫁给这样一位温润如玉的美男子，还是皇亲贵胄的大人物。”楚卿詞眉梢眼角都是柔情甜蜜，袅袅看得好羡慕，好羡慕。
“高公子也快十九了吧？其实一般这么大的男子都已经妻妾成群了，而冥冥之中，好像，高公子就是为的等你？”
楚卿詞微微抬起水眸，带着些微迷茫，从袅袅的话中慢慢恢复清明，温温弯了朱唇。
“被你这一点，我恍然真觉得是这样。”
被幸福包裹住的人没有发现袅袅缓缓低垂的目光寸寸沉痛下去。是的啊，宇文邕十五岁就奉了父母之命纳了美妾，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她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缘分。
既然没有缘分，那么这种心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他要吻她呢弄的她翻来覆去的来想这些问题？
不应该想。
袅袅摇头，下定决心以后不再乱想。
人生应该勇往直前，而不是纠结过往。
“等到了就好，嘿嘿。”一旦想通，浑身都是力量，袅袅自床上起来，一把揽过楚卿詞的肩膀，“出去问问舅母都需要准备什么吧，都说女儿婚嫁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可不能马虎了。”
二人来到外面，虞安撑着头打盹呢，袅袅走过去轻轻推他一推，“爹爹怎么不去床上休息？”
虞安慢慢睁开眼，睡眼惺忪，面前女子眉眼灵动，五官熟悉，竟与记忆中那一声声唤着自己的“虞大哥”的女子毫无二致，简直一个模样刻出来。
“姑父。”
他几乎要将人认错，旁边伸出一个脑袋，一样熟悉的五官轮廓……哦，是楚丫头和女儿。
“袅袅，还不舒服么？”见他动，两个女孩一边一个扶他起来，虞安是真的觉得体乏骨软，浑身都没有力气。目光对上女儿柔柔的双眸，心底恍若怅然一叹。
“没事了，是爹爹大惊小怪的。”他还为此上山找草药，看身上还沾有草叶，顺手为他掸干净，“爹，你是去休息还是同我们一块出去买东西？”
袅袅一壁与虞安说话，一壁去正在做针线活的秦氏那边，“舅母，我都急死了，你怎么不急呢？一起去街上给楚楚买东西啊。”
秦氏手下灵活，也不曾抬头，“哪里能不急，只是御史府那边早就有话，阿詞的嫁妆他们会准备，说我累了十几年了，只需高高兴兴的看着阿詞出嫁就行了。”她咬断一截线，手里赫然是在绣大红色枕巾。
楚卿詞微微低头含笑，秦氏抬起头来，“那我只能亲手绣几样东西了。”
袅袅思忖片刻，突然笑的像个贼，“这样也好。御史府反正是大户人家，楚楚这么多年没有花他们一分一毫，从小到大该用的该花的累积到今日，光说银子指不定也能装一箱子了！出嫁是大事，再说王爷指不定要送多少聘礼呢！他们多多准备吧也亏不了他们，不然，全留给郑若仪不成？楚楚你说是不是？”
楚卿詞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不是不高兴袅袅提起郑若仪。
只是对于她的这个妹妹，她真的……一言难尽。
初见时，因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不依不饶，各种讥讽跋扈的言辞。然后，还把自己抓进御史府中，那时候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可惜对面不相识，如今想想，似乎缘分真的是命中注定。后来袅袅回到北齐，两个人一起去琴行挑琴，又碰见郑若仪，那次她对自己和袅袅做的事，如今真的还是历历在目。虽然说不上仇深似海，但是真的，曾经对这个人厌恶至极，可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却发现，两个人竟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姊妹。是震惊吧，或者说还有深深的无奈。但是两个人身上毕竟流的是同样的血，在某一心神恍惚间，似乎对这个妹妹又有着很不一样的感情。
是一种，想要疼惜她的心？
不知道如果袅袅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思会做何感想？目光微微一漾，落在袅袅微微带笑的脸上。不过，郑若仪还是郑若仪，她和袅袅十几年的情分，不是亲人更胜亲人，早已跨越血缘亲情这种世俗定论的情谊之说。
“怎么了？”正在和秦氏说话呢，楚卿詞突然抱过来，袅袅笑弯眉，“是不是觉得快要嫁人了，从此我成了‘娘家人’，以后见了我，就感觉，有那么些不一样了？”
“你别想太多，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是妹妹呢，就要听姐姐的话。”楚卿詞眯着眼睛笑，袅袅反身将她紧紧搂住。
楚卿詞和袅袅闲时就去外面转转，有袅袅在，这日子也快多了，不过转瞬间，就到了大婚的跟前。
这日，大家都忙活的脚不沾地了，一会儿布置王府一会儿准备一应物品的，只有楚卿詞和袅袅两人呆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我听说姑娘出嫁都是要从娘家走的，御史府那边怎么还没来接你，还有你的嫁衣呢，我到今天都没看见，明天就大婚了，这没嫁衣怎么能成。”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瞎操心。”
“你不急？”袅袅瞥了眼楚卿詞紧紧捏着绢帕的手笑道：“从小到大，你的小习惯我清楚的很。”
绿萝捧着托盘，里面是叠放好的嫁衣以及凤冠进了屋子道：“姑娘，锦绣楼把嫁衣送来了，王爷那边也让人把凤冠送来了。”
绿萝才将嫁衣放在桌上，袅袅就迫不及待的摸了上去，一面惊呼道：“楚楚，这料子好舒服啊，你快摸摸，还有这凤冠和首饰，天呐，金灿灿的，快晃瞎我的眼了。”
楚卿詞因为之前见过，所以也并不急，只袅袅催促道：“你快去试试嫁衣，让我瞧瞧。”
“明日你就见了，这衣服里里外外繁琐的很，实在是麻烦。”
“咦，你怎么知道它繁琐。”袅袅捧着那凤冠比在楚卿詞的头上说着。
“半月前就拿来了，只是长恭说不太满意有送去修改了，我想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瞧瞧，高公子对你多好，真是羡煞旁人啊。”袅袅摇头晃脑的笑着。
“姑娘，御史府派人来接姑娘了。”绿阳挑了帘子进来道。
“袅袅，你和我一块儿去吧。”楚卿詞拉着袅袅的手有些紧张。
“知道你一紧张晚上睡不着觉，那本姑娘就大发慈悲陪你去吧，正好见一见你那御史府的爹娘。”
楚卿詞笑着推了袅袅一把，“没个正经样。”
两人将明日要用的东西收拾好才要出门便一同去了御史府。
到了御史府，白舒茗早已等在府门口了，见到楚卿詞，笑的合不拢嘴，看到旁边的袅袅问道：“阿詞，这位是。”
还没等楚卿詞说，又听她道：“瞧娘这记性，这位是不是你常说起的那位袅袅。”
楚卿詞才张嘴，就听袅袅笑着替楚卿詞回了话：“夫人，正是我，如假包换，楚楚是不是总说我坏话。”
“哪里，前段时间还念叨你呢，还给我和她爹讲了好多你们小时候的事儿。”
“看来这里没我说话的份了。”
“怎么会呢，好了，快进去吧。”
楚卿詞和袅袅先回了梧桐苑，将东西放好，才去了无非院，去的路上袅袅问道：“这梧桐院里怎么没梧桐啊。”
“月亮亭里还没月亮呢，要不你去找一棵梧桐来种上，再把月亮挂在月亮亭里。”
“小样儿，看在你明天大婚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楚卿詞哼哼了两声，袅袅捂着嘴笑道：“哎呦，哪来的小猪在哼哼啊。”
楚卿詞伸手就去抓袅袅的痒痒肉，“你才小猪呢，你全家都小猪。”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你看，总算承认了吧。”袅袅愣了一秒，蹲在地上捧腹大笑。
俩人打打闹闹的进了无非院，正逢郑若仪搬了盆花从屋里出来，袅袅看见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就拉着楚卿詞就往白舒茗的屋子去，楚卿詞回头瞧了眼郑若仪，却见她正侍弄着她屋前的花儿，根本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你前面干嘛啊。”
“怎么，心疼你那妹妹了？”
“袅袅！”
进了屋子，袅袅便忍不住又问道：“郑夫人，那梧桐苑里怎么一棵梧桐树都没啊。”
白舒茗先是一愣后笑道：“梧桐苑里一定要有梧桐吗？”
袅袅卷着发丝反问道：“没有梧桐为什么要叫梧桐苑？”